空气在那一秒静止,慕莘从头发丝到脚指头,没有一处不写着尴尬。她僵着嘴角,眼看着“林二哥”回头看看,迎面走来的正是“林大哥”。
“刚好和你林大哥一班飞机,”他解释说,二十二岁的面孔年轻俊朗,却意外透着成熟稳重,他的语气温温和和,不无轻快,目光却没有全数落在她的身上,“很抱歉让你误会,再见。”
“再见。”慕莘不好意思地笑笑,转而看着向她走来的穿着休闲服的高个子男人——他的面孔其实没有变多少,大概是林栩有些像他年轻的时候,导致她认错了人。
“坐了那么久飞机,林大哥一定饿了吧?”慕莘的声音戛然而止,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尴尬的事也常常接踵而至。
“飞机上的食物,林大哥还吃得习惯吗?”
“不太习惯,所以确实是有些饿,走吧,带我去吃饭,顺便有些事情我们得谈谈。”他说话客气,但更多的是亲和,让慕莘的压迫感瞬间消失。
慕莘想:他说要谈的事情,大概就是婚约的事。她也想知道林潜对两家人乱点鸳鸯谱的看法。
两人就在距离机场最近的餐厅就餐。机场车站的消费尤其高,这个说法是不错的。机场车站也算得上是一座城市的门楣,总该收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一点,给前来的游客一个好点的影响。
“林大哥,林二哥怎么跟你一块儿回来?”
“他刚毕业,去国外历练历练,等过几天,新年过了,他就要去林氏上任,怎么了?”
“我刚刚把他认成你了,他跟你以前有点像。”
林潜笑说:“阿栩小时候跟我长得一模一样,这几年倒是不太一样,你仔细看他眉眼,气质上和我不同。”
“哦?这个我倒是没有仔细看。”
“有机会瞧瞧。”
“说起来,我以前没有见过林二哥。”
“我印象里,你没有去过林家几次,当然看不见他,除了谈生意,他不喜欢跟人打交道。”
“这样,那林二哥有朋友吗?”
“有,他不是孤僻的性格,只是不喜欢把时间花在应酬上面。”
她停下筷子,小心翼翼地看向他,“那个,林大哥,你这次回来……”
“我这次回来有三件事,看父母,谈工作,然后就是婚事。”他打断她,从一开始看她就知道她对这个娃娃亲并不感兴趣,18岁青春正好的年纪,谁希望大好的年华拿去跟一个“老男人”谈婚论嫁?
听他将婚事放到最后,她开玩笑说:“看样子林大哥不太重视这个婚约。”那我就放心了。
“并非如此,”林潜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嘴角,平静且认真,“你放心,你在我心中有足够大的份量,我那么说只是不想让你有负担,你没必要有马上就要走进婚姻坟墓被束缚的感觉。”
他说的那么好。
慕莘尴尬地笑笑,“所以呢,林大哥应该知道家里想让我们培养感情,你会怎么办?毁约退婚?”
“不会,”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明显是有备而来,“慕莘,我今年二十七岁,还有三年三十岁,所以我给你三年时间,在这三年里你可自由追求你喜欢的人,如果你爱上别人且过得幸福,那么我会主动提出毁约,不然,我们将会结婚。”
慕莘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别人的未婚夫回来都是宣誓主权来了,他倒好,给她空间劝她自由恋爱?当然,这于她来说简直是如遇大赦。
点点头,慕莘笑道:“林大哥,你说得很对,谢谢你。”
林栩抿唇不语,他从来不是话多的人,若不是婚约这件事需要谨慎处理,他也不会有心思和一个小姑娘说这么多,不过说实话,对慕莘,他蛮喜欢,说不清楚从那一方面,许是第一眼看过去就很舒服。
饭后不多时,刚好谈话一度陷入沉默之中时,慕莘收到一条短信——九点二十分,悠然202。
一看就知道是安沥的短信,她收起手机,不好意思地看向林栩,“林大哥,那个,我现在还有点事,可不可以先离开?”
“随你。”他柔声。
“谢谢,”她笑得灿烂,“代我向叔叔阿姨问好哦。”
“走吧,去哪里,我送你。”他起身,近一米九的身高挡在她面前,语气温和,却不容她拒绝。
慕莘一愣,赶紧跟上去,说实在话,这样好脾气好…性格的男人,现在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了。看看阳商那个风流公子,禹后那个冷面阎王……
两人去地下车库提车,林潜开车送她去咖啡厅,“我听人说,你在禹后手下工作?”
“啊?嗯嗯,是!”她回答,暗自腹诽,他该不会从哪里听来一些流言蜚语吧?哭瞎,慕莘你看看你的形象,你的节操,还不是碎了一地!
“一边读书,一边实习,不会累吗?”
“还好啦其实,”他的话题方向让慕莘松了口气,她想着林潜这种人的八卦精神和想象力应该比现代人的平均水平要弱一些——那简直再好不过了,“我们这个学期刚入学,学校为了让我们适应大学生活,安排的课比较少。”
“这样……那你好好学,以你的资质,青出于蓝不是问题。”他温和道。
在禹后那里学了这大半年,一个安沥还没有搞定。青出于蓝?她想过……可照现在的情形看来,那可真是遥遥无期的事。
“哈哈……林大哥过奖,禹后那手段我若是能学三分之一,也不负他了。”
见她思考,林潜也沉默了。
悠然。
车子停在门口,慕莘跟林潜道谢:“本来说好是我去接你的,结果还麻烦林大哥送我,真是不好意思。”
“小事,车子也不能总停在机场。”
“那……林大哥路上小心,我先进去了。”
林潜嗯了一声,调头离开。
等林潜车玻璃反射的光消失在视线中,慕莘从包里拿出合约,转身进了咖啡厅,九点多咖啡厅生意惨淡,一进门就可以看见安沥吊儿郎当地靠在面对着玻璃窗的沙发上,捏着一只拳头大小的咖啡杯,一脸陶醉。
“安总好。”
安沥被她这一声疏远的“安总好”给噎到,又想起刚刚看见的那么和谐的一幕,顿时有些不甘心。
怎么说自己也是华海市酒店服务业里一手遮天的大佬,被这么个小女孩疏远,实在没有面子。
“慕莘,我记得我说过,我想和你交朋友。”
“安总,我也记得。”慕莘被他认认真真“我想和你交朋友”吓到,仅仅是愣了一下,马上又开了官腔,以退为进道:“但是,安总的朋友一定是一些极其优秀的人,做朋友的话,我现在高攀不起,以后有资格了再和安总促膝把酒,畅谈岁月。”
和他做朋友,那岂不是可以接触整个华海市酒店业的经济动脉了?这么大块肥肉,任谁也不会放过,慕莘也不例外,只是偏偏,她就喜欢慢慢地、迂回地吃肉!
说来,她在禹后那里还是学了点东西的。起码她现在对付不是太难搞的生意人有了一套还算普遍适用讲话流程。
“你不乐意?”安沥看向她,眼里满满是警告意味。
“哪会哪会,乐意之至,”她回答向他伸出手,就着台阶死皮赖脸就下,“能和大名鼎鼎的安总做朋友,是我慕莘三生修来的福气。”
安沥毫不顾忌刚刚走来的服务生,笑得畅快,“我就知道慕助理是最乖的。”
慕莘真诚地感谢上帝,把他生的这般自来熟。
“所以,安总现在是否可以和我谈谈合同?”
把人哄好了,就该到做正事的时候了,慕莘将合同摆上桌面,在安沥漫不经心的目光下,打开签字笔的一端。
安沥看了两眼茶几上摆放的合同,白纸黑字,无一不刺目,无一不是公式化的产物。
他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温和:“慕莘,叫我安沥。”
“好的,安先生。”
他偏头看她,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慕莘看到他的眼袋下方,几个小点点正在发光。
他笑了笑,“这个合同今天我不会签。”
“为什么?”慕莘皱了皱眉头,提高音量。
“因为你并没有真心把我当朋友。”
差点没有拍案而起。
不是,你这个样子我怎么真心把你当朋友啊,明明第一次见面还冷嘲热讽话里话外都是我和禹后的“奸情”,现在突然待我如此热情,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自来熟吗?
慕莘强颜欢笑,“安沥,我们谈合同吧。”
她终于叫对了。
安沥满意地笑,站起身来对她说:“合同下次再签,我约你。”
闻言,慕莘欲哭无泪,这个合同已经拖了好几个月,用禹后的话来说,这个合同与利益没有多大关系,只不过是宇师和安氏之间的攀比游戏。
但始终,她在禹后面前立过军令状,这个合同非得由她跟安沥签下不可。
“好,下次再约,”她强装礼貌说,随即想起刚刚的事,咬咬牙,跟哄孩子似的说了句::“有空找你玩哦。”
安沥挑眉,停顿片刻,走开。
背影消失,慕莘把自己往沙发上一丢,一双眼睛怨怼地盯着合同——上次禹后让她不要带合同,难道他已经知道安沥一定不会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