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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程松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管怎么说,今天都这时辰了,姑娘吃了饭住一宿,明天赶早去吧!否则便是现在去了,也不一定能赶上船。”
杜晓瑜想了想,点头道:“好,那我就再留一天。”
杜程松会心笑了笑,忙让下人将他们二人迎进去。
吃过饭以后,杜晓瑜把河车大造丸的配方写给了杜程松。
杜程松依照承诺,取了五千两银票给她。
终于把在阿胶秘方上吃的亏给找补回来了,杜晓瑜心中暗喜,整个人松快了不少,收了银票以后笑看着杜程松,“我记得上次三爷问我关于花园子设计的事,既然今儿得空,那我跟你说说我个人的看法吧!”
杜程松坐下来,竖直耳朵满目期待。
杜晓瑜道:“其实吧,对于一个流落在外多年终于得以归家的姑娘来说,她最渴望的是亲情,是爹娘的关心与疼爱,三爷准备盖的花园子,只是物质上的弥补,我要是那位姑娘,不管三爷盖什么,怎么盖,只要包含了对我的疼宠,那么别说占地十来亩,便只是个勉强能遮风挡雨的茅屋,我都会格外的珍惜重视。”
杜程松怔怔看着她。
杜晓瑜问:“怎么了吗?”
杜程松回过神来,摇头,“我觉得姑娘说的很有道理,她流落在外受苦多年,作为亲生爹娘,我们该给的父爱和母爱,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弥补给她,花园子的话,我打算就按照我原来的设计去建,等她回来亲自取名。”
杜晓瑜勉强笑了笑,笑容里掺杂着些许的苦涩。
她是为了原主而悲哀。
团子失踪两年,被他爹娘找到一家团聚,爹娘当他眼珠子似的疼。
而杜家的这位五小姐,人都还没回来,她爹就各种想尽办法讨好,什么都要给顶尖的。
可是原主呢?
她在最绝望的时候想见爹娘一面,想跟着爹娘回家不要再被打被凌虐,然而直到死的那天,她所有的愿望都没实现。
没有爹娘,没有想象中的救赎,她在最暗无天日的时候带着浓浓的绝望咽下最后一口气。
之前杜程松问过她,假如有一天她的亲生爹娘找到她了,她会不会跟着他们回去。
杜晓瑜当时的回答是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因为她在犹豫。
因为这具身体不是她的。
如果按照她的主观意愿,自然是想一辈子留在乡下过着最平凡最普通的日子,毕竟她有着一技傍身,虽不至于大富大贵,日子却能越过越红火,这就够了。
可是原身不同,原身想回家,想了十一年,第十一年的时候,她还是没能见到在脑子里幻想了很久的爹娘,没能等到爹娘带她回家。
杜晓瑜想帮原主完成她的心愿,却又怕自己融入不了原主的那个家,所以犹豫,所以告诉杜程松说她不知道。
来了一趟京城,见到了这些有钱人家因为家中儿女不慎流落在外而各种愧疚想着弥补的情形,杜晓瑜竟然憧憬起原主的亲生爹娘来。
她想,如果原主的爹娘也在找她,也会像杜三爷夫妻和恩国公夫妻那样紧张自己的孩子,那么等找到她的那一天,她就毫不犹豫地跟着他们回家,替原主尽孝。
在杜家住了一宿,杜晓瑜和傅凉枭第二天吃了早饭就启程了,临行前,杜家送的礼物也不少,再加上之前国公府送的,满当当一大马车。
杜程松亲自送他们去渡口,帮着把货都搬上去才挥手与站在甲板上的二人道别。
杜晓瑜扫视了一圈渡口周围的繁华盛景,感慨道:“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了。”
傅凉枭的目光闪了闪,没什么表示。
从京城到府城,再从府城到白头村,又是将近十天的时间,这一趟去京城便前后花了一个多月。
再回来的时候,田地里的庄稼都已经长得绿油油的了,春寒也彻底退了,迎来初夏暖风。
因为才到府城的时候就提前请人带了信回来,全家都知道杜晓瑜今天回来,廉氏和静娘去厨房忙活了一桌好饭好菜。
丁里正两口子也过来了,特地买了鞭炮等着,在杜晓瑜进门之前拴在树枝上噼里啪啦放了一通,惹得乡邻们以为是哪家办喜事,纷纷出来看,等一问才知道是杜晓瑜从京城回来了,丁里正为了给她洗尘所以才特地放的鞭炮。
虽然没看到预料中的“喜事”,不过听说杜晓瑜在京城待了这么久,乡邻们还是羡慕得不行,有胆子大一点的直接上前来问杜晓瑜那京城啥样的,杜晓瑜就笑着说也没啥稀奇的,就是地方大,有钱人多。
这简单粗暴的回答,直惹得众人捧腹大笑。
刚才提问的那人挠着脑袋道:“有钱人多还不稀奇哪,啥时候咱也能当一回有钱人就好了。”
杜晓瑜认出此人是自己的长工,笑着道:“想赚钱还不简单,少说话,多干活,如今药材生意慢慢上道了,只要大伙儿加把劲,假以时日,咱都能变成有钱人出去扬眉吐气。”
又说:“这次卖给回春堂的药材利润不错,等我休息一段时日就按照每家每户平时的表现给你们发额外的赏钱。”
长工们一听,全都振奋起来。
没卖地的那些乡邻一个个眼巴巴望着,问杜晓瑜还收不收土地,他们家哪里哪里还有几亩忙活不过来,考虑卖给她种药。
杜晓瑜统一回答,“药田我肯定还会再收购的,但目前还没这打算,大家伙儿要是想卖地的,都回去跟家里人好好商量商量,最好是能把所有的地都卖了,然后全家人帮我干活拿工钱,否则你们只是想随便卖几亩地的话,我还得另外请人去负责,你们只能赚到那几亩地的钱,我请人也请得麻烦。
把土地全部卖给我的那些人家这一年来过成啥样,想必所有人都是看在眼睛里的,这几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以前连棒子面都要用土豆红薯拌着吃才能保证全家不饿的他们,现如今哪家不是天天白米饭顿顿有荤腥。
帮我做事,我不敢保证每一年的草药都能有好收成,毕竟种田是靠天吃饭,要哪年来个干旱洪涝的,咱们一年的辛苦就白搭,但我杜晓瑜敢拍着胸脯说,哪怕我连饭都吃不上了,也绝对不会亏欠你们一个铜板的工钱,顶多是哪年收成不好,年节给你们的礼物少一些罢了,但你们该得的,是多少就是多少。
我这么大个家在这儿,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要真欠了你们钱,你们合起伙来,我一个小姑娘也招架不住不是?”
最后这句玩笑话,再一次让众人笑出了声,长工们越发坚定了要跟着这个东家做事的决心,没卖地的那些乡邻则是蠢蠢欲动,天天白米饭顿顿能吃肉,谁不想过那样的舒坦日子,可是人家小姑娘说了,今年不收田,这让人愁的呀!
“小鱼儿,那你还招不招工人?”没卖地的那几个人中,有人等不及想要早些顿顿吃上肉,迫切地问。
杜晓瑜道:“苗圃那边,苗大爷已经撒了种,可能等出苗的时候会招一两个人去照管。”
“那你看我成吗?”那人兴奋地再问。
杜晓瑜尴尬道:“招工虽然是我招,但具体要用谁,得由苗大爷说了算,大家伙儿都先散了吧,等需要人的时候,我会让苗大爷亲自来看的。”
得了这么个答复,乡邻们虽然有些失望,可是私心里都在想着怎么争取到那两个名额,于是有精一点的,直接躲开众人悄悄去了苗圃先套近乎,顺便也跟着学学,没准儿到时候选中的就是自己了。
杜晓瑜目送着乡邻们走远,失笑着摇摇头。
廉氏看向外头停放着的后面那辆马车,疑惑地问:“怎么还有人来咱们家吗?”
杜晓瑜道:“没有,这两辆马车都是我们到了府城租的,一辆坐人,一辆拉货。”
廉氏目瞪口呆,“还得专程租辆马车拉货,你这是买了多少东西啊?”
“不是我买的。”杜晓瑜解释,“那都是国公府和杜家送的礼物。——橘白,你们几个快去把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
当初去府城的时候是由橘白给杜晓瑜赶马车的,等到了府城换了乘船,杜晓瑜就让橘白折返了,毕竟有杜三爷和阿福在,杜晓瑜想着也没那必要带太多人,免得过分惹眼招来是非。
橘白几个手脚麻利,很快就把东西搬到了堂屋里。
杜晓瑜走上前,付了两辆马车的车钱,另外给了一些辛苦费,又把车夫请到家里喝了一碗茶才送走他们。
虽说廉氏和胡氏都不是什么贪财的人,可是看着堂屋里那一堆堆的礼物,还是忍不住好奇,这国公府和杜家到底给杜晓瑜送了些什么东西,竟然能有这么多?
杜晓瑜见她们疑惑,索性让静娘和水苏把包装一一打开来。
这两家人送的礼物都比较讲究,不是单单送给杜晓瑜的,因为考虑到她在这里还有亲人,所以除了姑娘家用的首饰香膏之外,还有打猎用的全新弓箭,以及男子的随身物品,像束衣的带钩,折扇,扇坠之类的物件。
杜晓瑜把那些布料、首饰和胭脂水粉挑出来,其他的让丁文章和阿福他们去分。
吃了饭以后,杜晓瑜又把廉氏和胡氏请到自己房里,准备把这些东西分给她们用。
胡氏忙道:“什么胭脂水粉的,我可用不来,再说了,这是人家送给你的礼物,你自个留着就是了,现在用不完就慢慢用,这么着急送人做什么?”
杜晓瑜撇嘴,“我一人哪用得了这么多,尤其是这些胭脂水粉,摆放的时间太长的话会失去效用的,不过娘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就分给大嫂了,一会儿再给小丫鬟们一人分一点。娘,你快过来试试这个银镯子。”
胡氏站着不动。
杜晓瑜只好站起来将她拉过去摁坐在靠背椅上,“都是一家人还老是跟我这么拘束,每次都弄得我跟个外人似的。”
胡氏白她一眼,“我这是给你省钱。”
“反正这些礼物又不花我的钱。”杜晓瑜挑眉道:“光是国公府那边,国公夫人送的头面就有完整的两套,另外单独的玉簪金钗之类也有好几支,杜家这边更是夸张,从长房到三房,一房送了一套不一样的头面,说是三位太太的心意,还没算其他杂七杂八的礼物呢,反正都不是便宜货,这些东西你们若是不要,我一个人好意思在村里独用吗?”
杜晓瑜一边说,一边把银镯子戴到胡氏的手腕上,“嫂子你瞧,好看吧,这银镯子一戴,再换上新衣服,咱娘也是贵太太了。”
“好看,好看,妹子的眼光就是好,知道谁适合什么样的打扮装饰。”廉氏笑道。
胡氏这辈子还从来没戴过这么昂贵的镯子,爱不释手的同时又觉得手腕上沉甸甸的,急急忙忙取下来放到桌上,说道:“我就是个大字不识的乡下妇人,哪是什么贵太太,可别让人笑话了去。”
杜晓瑜重新给她戴回去,耐心地说道:“娘,现如今咱们家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了,我觉得,咱什么都得往前看,以前那些陈旧的东西,能扔就扔,你说自己不配当个富太太,那是因为你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是个庄稼人,只懂得哪个季节往地里种什么庄稼,而不懂得跟那些富太太一样每天讨论哪种香膏好用,哪种首饰好看。
事实上,不是娘不懂,而是你不肯尝试着去学去接受,总把自己想象得一无是处,总把只关在白头村走不出去,认为自己与那些富家太太有着天壤之别,你永远都成不了她们。
我当然不会希望娘变成她们那样的无所事事,我只是觉得,时代在变,咱们的眼界啊观念认知什么的,都应该跟着变。
娘你好好想想,二哥已经是国子监的监生了,假以时日他从国子监毕业因为还不错的成绩分配到了官职,二哥肯定不会任由爹娘还继续住在乡下的,必定会亲自来将你们接去他任职的官署。
要真那样的话,娘可就是官家老太太了,平日里结交的不再是庄稼人,而是二哥那个圈子里的官夫人,娘如果不肯接受更上一层的东西,到时候可怎么办呢?难不成二哥府上来了客人,人家想说来给老太太打个招呼,娘也让二哥跟她们说你不喜欢见到生人吗?还是说,娘想让那些官夫人见到当了官的二哥有个连穿戴都不会搭配的娘?”
胡氏垂下脑袋,小声说:“顶多,我和你爹不跟着去文志的官署就是了。”
廉氏扶额,“娘,您怎么就是不明白妹子的意思呢?”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胡氏低喃,“可是我……”
“您哪,就是想得太多,心思太重。”胡氏道:“那些个富家太太,也不见得全是念过书认得字的闺秀,像我以前伺候的那户人家对街有个二奶奶,她嫁入夫家之前就是个种田的,连肚子都吃不饱,哪里有钱请先生教她念书认字,但是呢,人家过门以后知道学啊,这才几年的工夫,身段苗条了,皮肤也变白了,穿戴得体,就连说话都是一股子富家太太的范儿,跟她入府之前一对比,简直是换了个人。”
胡氏抿着嘴巴没说话。
杜晓瑜拿起梳子给她梳头,重新绾了个富家太太的发髻,又挑了几只合适的钗子和簪子簪上,把铜镜挪过来,“娘仔细瞧瞧,哪里不像个富家太太了?”
“就是。”廉氏附和,“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娘这么一打扮,我觉得挺好看。衣着上的改变不难,至于其他的,咱们慢慢来就是了,只要娘肯学,总有一天能由里到外都给换了的。”
胡氏看向铜镜里,脸朝黄土这么多年,眼角早就有了皱纹,皮肤也粗糙得厉害,肤色还黝黑,不过杜晓瑜给她换了个发型以后,看起来似乎年轻了几岁。
“我这次带回来的护肤膏也不少。”杜晓瑜道:“胭脂水粉娘是用不到了,护肤膏可以试试,改善一下皮肤,另外我会常备阿胶鹿茸人参这些补品,让娘时不时地补补,相信过不了多久,娘的气色能比现在还要好。土地都全部交给长工们了,今后再也用不着咱们操心,娘若还想着自己是庄稼人,那就不好了,您也该歇下来好好享享清福了不是。”
胡氏嚅动了一下嘴唇,最后无奈叹了一口气,笑骂道:“就你们姑嫂俩鬼主意多。”
廉氏和杜晓瑜相视一笑,姑嫂俩忙活起来,又是给胡氏洗脸抹护肤膏又是换新衣裳的,等捣鼓完,胡氏都不敢相信铜镜里的人是自己了,傻愣愣地站在镜台前一动不动。
杜晓瑜挑眉道:“娘要不出去走一圈儿吧!”
“我怕他们笑话我。”胡氏有些紧张。
“谁会笑话你?”杜晓瑜哼声,“谁敢笑话,看我不打她的嘴!”
胡氏这才颤巍巍地站起来走了两步,步子十分缓慢,就怕一个不小心晃掉了头上的钗簪。
杜晓瑜扶着她来回走了几圈,等胡氏适应得差不多了才推开门。
丁里正叼个烟斗蹲在花台上晒太阳,没认出这缓缓走过来衣着华美的妇人是谁,忙站起身准备请个安打个招呼,就听胡氏羞怯地小声问:“当家的,你看我这身行头咋样?”
丁里正遭雷劈了一般,僵了一瞬,这才细细看了妇人一眼,认出是自家婆娘,心里那叫一个震惊,“你,你哪里来这些花里胡哨的衣裳?”
胡氏不回答,还是问:“那你觉得好不好看?”
丁里正掩饰性地咳了两声,没说好看,也没说不好看。
胡氏恼了,推他一把,“你啥意思?”
丁里正道:“这身行头是好看,可就是穿在你身上,怎么瞧都有股子别扭劲儿。”
话还没说完,胡氏已经气红了脸,冷哼一声甩袖回到杜晓瑜房间。
“娘,怎么了?”杜晓瑜疑惑地问。
胡氏咬着牙,“你们还说没人敢笑话我,这一路走出去,下人们都说好看的,偏那老东西说话恁的膈应人,把我气得够呛。”
杜晓瑜笑道:“爹说不好看,那你就成天穿在他眼前晃,也膈应膈应他呗。”
其实这里的很多男人都有大男子主义,丁里正这还算轻微的,只是觉得胡氏压根就不是穿锦衣华服的那块料,穿上了也是野鸡扮凤凰,一辈子只配待在这山里脸朝黄土干农活。
杜晓瑜改变不了丁里正的思想,只能从胡氏身上着手,时间一久,潜移默化之下,丁里正对于胡氏打扮的事儿想必也就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原本正准备把头上钗簪卸下来的胡氏手一顿,“说得也是,凭啥他说不好看我就得换回原来的,以前我穿着粗布打补丁的衣裳时也没听他说过好看。”
廉氏忍不住笑出声来。
胡氏脸微红,忙问:“我是不是又说错什么了?”
“没错啊!”杜晓瑜道:“娘说得很对,别的大事上咱女人做不得主,这穿戴难道还得由着男人来指指点点不成?没钱还要打肿脸充胖子那另说,咱又不缺买布料做衣裳的这几个钱,穿点好的戴点好的不犯法吧?
再说,娘的这身行头可都是按着京城里那些太太的穿着样式仿的,颜色又不是什么花枝招展入不得眼的,暗花纹素净,很衬娘的肤色,要我说,以后就这么穿得了,你甭管外面人怎么说,咱们这是提前适应富贵人家的生活,那些个说三道四的,分明是自己穿不起,也见不得别人穿才会嘴巴闲不住。要真听见了什么不好的,你当耳旁风就是了。”
被杜晓瑜这么一通“洗脑”,胡氏也慢慢把自己放到“富家太太”的位置上去,管丁里正怎么翻白眼,她每天都照着杜晓瑜和廉氏教的搭配打扮,护肤养生一样不落,短短半个月,肌肤就有了起色,整个人看上去也年轻精神了不少。
丁里正只是嘴上不饶她,事实上,心里是认同的。
毕竟,哪个男人都不想在外头劳累了一天回到家还看到妻子邋遢得不成样子,日子一久,都视觉疲劳了,夫妻之间哪还生得出什么新鲜情分来。
丁里正私心里觉得,胡氏这样也挺好,越活越年轻。
胡氏某天打扮好要陪杜晓瑜和廉氏去镇上逛街的时候,丁里正终于没阴阳怪气地说话了,她为此兴奋得不行,坐上马车以后还跟杜晓瑜和廉氏二人说了好久。
至于村里人,一开始的时候的确有说闲话的,是几个刚嫁过来没几年的小媳妇,杜晓瑜一点都不生气,谁说她打扮得像个妖精要去勾引男人,她就每天穿得美美的,有意无意去那几个小媳妇跟前晃,气死她们。
时间一长,乡邻们都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丁家是富贵人家了,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是他们奢望不起的。
过了一段日子,杜晓瑜问胡氏:“当了这么久的富家太太,娘感觉怎么样?”
胡氏很不好意思地说道:“累是累了点,走路不能像以前那样,说话也不能大喇喇的了,不过,感觉挺好,终于像是文志的亲娘了。”
杜晓瑜噗嗤一笑,“二哥要是听见这话,得气得吐血,您打不打扮跟是不是他亲娘有什么关系?”
胡氏低声道:“你们之前不都觉得我不懂上进不肯学吗?后来我就想着,还是闺女说得对,文志在国子监努力,我这个当娘的自然也不能给他拖后腿。否则的话,等将来文志真出息了,咱跟着他去官署连句像样的话都不会说,不是给他丢脸吗?”
杜晓瑜满意地点点头,“娘能这样想,那就最好了。”
从京城回来的这段日子,杜晓瑜净顾着“改造”胡氏了,都没注意到林嬷嬷似乎很久没来跟前伺候了,杜晓瑜觉得奇怪,叫了静娘来问,静娘道:“奴婢也不晓得,林嬷嬷每天把厨房里的事情忙活好以后就下田了,只是有一回吩咐奴婢仔细照顾好姑娘,别的没多说什么。”
杜晓瑜想着大概是自己去京城的时候抱怨了几句,杜三爷给她们来信了,所以林嬷嬷如今不敢再往她跟前凑。
“没事,这样也挺好。”杜晓瑜道:“以后就还是你和水苏来伺候我,其他人我用不惯。”
静娘忙应是。
王爷和姑娘去一趟京城回来,似乎关系有了一些微妙的进步,静娘观察得细致,早就发现了,心里是高兴的,因为这样一来,就意味着王爷的好事越来越近了。
只是,静娘高兴的同时又在担忧,万一以后王爷的身份摊开来,杜姑娘不肯原谅王爷骗了她可如何是好?
静娘可谓是为此操碎了心,两边试探。
杜晓瑜因为不知情,所以静娘问她的那些问题也没往深处想,回答的都不在重点上,可把静娘给急得团团转。
没辙了,静娘只好又去问傅凉枭。
傅凉枭只回了她一个字:等。
因为他也在努力,努力俘获她的心,让她非他不可,这样等将来自己说出真相的时候,兴许两人就没那么容易闹僵,起码她会念在对他的情意上对他“从轻论处”。
因着好多草药都是两三年才收成的,所以这次夏季采收的草药并不多,再加上林嬷嬷她们渐渐上手,基本用不着杜晓瑜事事亲力亲为了,杜晓瑜便没有春季采收的时候那样忙,闲暇之余买了一些药材,再拿一些自己种出来的掺和着做了主治肺结核和胃溃疡咳血症的四生丸、治疗偏头痛的清空膏以及去除疤痕的养颜膏。
知道仁济堂的生意大不如前,杜晓瑜便把这三种药带着去找贺云峰。
这么久以来,贺云峰跟着吴大夫学了一些本事,能单独给人号脉了。
杜晓瑜进铺子的时候他正在内堂给一位病人看诊,听到伙计的通报,他看完诊以后就匆匆出来了。
“不错啊,贺二公子本事见长。”杜晓瑜看着贺云峰,忽然就想起那一年自己初次来仁济堂的时候,他还是个连草药都辨不清楚的青涩少年,一转眼,这都能上手给人号脉了,进步着实大,同时也说明家里接连出事给他带来的负担不小。
从薛家退亲开始,贺家的日子就没一天好过过,贺掌柜更是因为贺云坤的事一蹶不振,已经半年多不曾来铺子里了,家里所有的重担都压到贺云峰一个人头上,这种时候倘若他还不能立起来,那贺家就真的玩完了。
杜晓瑜想着,贺云峰虽然性子亲和,骨子里却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儿,吴大夫兴许就是因为这一点才没有离开仁济堂的,否则要换成别的大夫,早就收拾东西另谋出路了,怎么可能还会陪贺云峰守着这么一个看不到希望的药铺。
“我这也是没办法,赶鸭子上架了。”贺云峰苦笑一声,转而又问:“姑娘今天来所为何事?”
杜晓瑜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拿出来,一瓶四生丸,一盒清空膏和一盒养颜膏,“我准备跟你谈笔生意。”
“谈生意?”贺云峰一脸迷茫,“什么生意?”
“自然是治病救人的生意。”杜晓瑜倒出一粒四生丸来,递给贺云峰,“贺二公子闻闻,看能不能从这药丸的气味中找出最关键的几味药并推测出主治什么。”
这可难住贺云峰了,不过他也不是头一回在杜晓瑜面前“懵懂无知”了,当下也不怕自己猜错了会被杜晓瑜笑话,掏出帕子接过药丸轻轻捏住往鼻尖凑,好久才说道:“艾叶祛瘀止血,生地黄清热生津,荷叶凉血化瘀,我只能猜出这么多成分,至于功效,我猜,大抵就是止血用的。”
杜晓瑜点点头,“不错,有进步,你刚才猜对了三味药,这最后一味,是侧柏叶,有凉血止血的作用,做出来的四生丸,能用于肺热吐血之症。”
贺云峰一脸受教的表情,看向另外那两盒脂膏,“这又是做什么用的?”
杜晓瑜道:“清空膏,专治头痛,另外这个是养颜膏,用来祛疤修复,都是我亲自配出来的,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贺云峰当然有兴趣,要知道这些药一旦引进药铺,再做做宣传,绝对能吸引一批病人慕名前来,到时候,仁济堂就又能恢复往日的荣光了。
“姑娘想怎么谈这笔生意?”贺云峰忐忑地问,如果是要把方子卖给他的话,他可买不起,药铺早已经入不敷出,能撑到现在,没少靠吴大夫的接济,这么一个空壳子,哪里拿得出钱来买秘方,再说,到时候宣传什么的,也要花费银钱,又是一笔开销。
杜晓瑜看出了他的担忧,莞尔道:“不用你出钱,你帮我代理就好了。”
“代理?”
“就是代售的意思,药丸和药膏我的人会做好成批量送过来,你只需要帮我卖出去,然后每卖一盒我给你一定数额的分红,怎么样?”
贺云峰听得心痒痒,“那要帮你代售这些药,需要交钱吗?还是要别的手续之类的?”
杜晓瑜摇头,“咱们是老朋友了,我不收你钱,你好好振作起来请人把铺子装潢装潢,等我的药送来了就开始向病人推荐,价钱到时候我会告诉你。”
贺云峰精神一振,“那太好了,杜姑娘,真是谢谢你。”
“不客气。”杜晓瑜笑了笑,其实她完全有能力自己开间更大的药铺,也有信心过不了多久就能把口碑打出去招揽到大批病人上门看病抓药,但是她不想那么做。
一来,她懒,光是药田和果园就够她操心的了,再来个药铺,她估计得忙成疯子。
二来,自己的药铺一开抢了生意,就等于把贺云峰往绝路上逼,贺云坤已经那样了,贺云峰现如今是贺家唯一的顶梁柱,这位要是再倒下,她就等同于断人生路间接杀人。
所以,杜晓瑜琢磨了好久,还是决定把自己的药拿到仁济堂来售卖,既能让自己无事一身轻,又能帮贺云峰一把,两全其美。
跟贺云峰谈妥了之后,杜晓瑜就告辞了,临走前去了一趟薛家。
薛母正在水井边坐着洗衣裳,没料到杜晓瑜回来,急忙擦干净手要去堂屋招待她。
杜晓瑜问:“怎么薛伯母自己洗衣服了,方姑姑呢?”
薛母道:“方姑姑家里人病重,告假回去了。”
杜晓瑜了然,走到堂屋坐下。
薛母给她倒了一碗茶,杜晓瑜喝了一半才说道:“好久没来给薛伯母看脉了,也不知道这段日子调养得怎么样。”
薛母犹豫道:“按照姑娘的法子调养,刚开始的时候每天神清气爽的,可是最近我总觉得胸闷气短,偶尔还会头晕,做什么都使不上力,感觉整个人都虚弱下来了。”
杜晓瑜颔首,“伯母坐下来,我给你看看脉相。”
薛母落座,撩开袖口露出手腕。
杜晓瑜探了片刻,微微蹙眉。
薛母紧张起来,“杜姑娘,我是不是患了什么疾病?”
杜晓瑜问:“伯母可曾注意过自己的月事?”
说起这个,薛母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的确是很久没来了,因为以前有带下病,也会推迟,我就没怎么留心,想着怕是那病又反复了才会推迟这么久的,怎么了,是哪里不对劲吗?”
杜晓瑜道:“伯母不是带下病反复,而是有喜了,一个多月,算算日子,应该是我去京城的那几天怀上的。”
薛母大喜,不敢置信地看着杜晓瑜,“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杜晓瑜满脸肯定,“我反复看了几次,的确是喜脉。”
“可是,我怎么觉得姑娘好像还有什么话没说完?”薛母高兴过后,又紧张起来。
“因为,薛伯母怀了双胎。”杜晓瑜眉头皱得更深,“你这个年纪虽然不算大,可要想顺利产下双胎,是有一定危险性的,伯母,以后像做饭洗衣服这类的事就交给下人们去做,方姑姑不在的话,我可以安排一个做事妥帖的丫鬟来照顾你,直到你顺利生下孩子。”
薛母慌乱无措起来,“那……那我现在没什么事吧?”
“目前的话,还好,不算太要紧。”杜晓瑜安抚她,“待会儿我给你开个安胎方子,照着方子上抓药按时服下就好了,伯母是有过生产经验的人,平日里该注意什么,应该比我更懂,我就不多说了,至于照顾你的丫鬟……”
“不用劳烦姑娘,方姑姑这两天就回来了。”薛母道:“我习惯了方姑姑,就让她伺候我吧!”
“也成。”杜晓瑜点头,之后取来纸笔写下安胎方子,嘱咐了一些服药的禁忌。
薛母一一记下。
杜晓瑜这才放心地离开。
回到家的时候,静娘给她准备了消暑的绿豆汤。
杜晓瑜看看外面的天气,“这天越来越热了,静娘,你去把我上次从京城带回来的那些轻薄布料拿出来给水苏和其他几个小丫鬟分一分,你和那两位嬷嬷也有份,怎么分,你自己看着办就行。”
静娘犹豫了一下,问:“姑爷呢?”
提起阿福,杜晓瑜总会想到国公府桃林那一幕,脸颊不由自主地发烫泛红,低声道:“虽然我手艺不怎么好,但是,阿福哥哥应该比较喜欢我亲手做的衣裳。”
静娘暗笑了一下,心中替王爷高兴,回答得响亮,“是,奴婢晓得了,一会儿就把给姑爷裁衣的布料取来。”
杜晓瑜突然觉得手里的绿豆汤也消不去她心里的燥热了,抬起头的时候见到阿福就站在眼前,她一惊,“你什么时候来的?”
静娘识趣地退了下去。
傅凉枭看了看桌上她喝剩的半碗绿豆粥,伸手端起来毫不犹豫地往自己嘴里送。
“喂!”杜晓瑜又羞又急,“那是我喝过的,你干嘛呢?”
不等她抢回来,他已经喝得见底了。
杜晓瑜没好气地瞪着他,“你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傅凉枭挑挑眉,挨着她坐下来。
喝都喝下去了,杜晓瑜也没办法让他再吐出来,警告道:“以后不可以再这样,让下人们看见了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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