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炸了的原因,只因为我那不知姓名的夫君那不经意的一句话。
他当真是极不经意但是又认真至极的开口——
“你们此时撒上这样多的果子,那夜里我同夫人就寝,我皮糙肉厚倒无所谓,但是她睡在榻上自然是不穿衣物的,你们这样岂不是会伤到她娇嫩的肌肤?”
不穿衣物?
他在暗示什么!
小娇已经被她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了。
“姑……姑爷,您不必担心这个。”她磕磕巴巴的开口,“一会儿奴婢……奴婢就会将它们收掉……”
“哦,”他点了点头,“那好吧,务必收拾干净。”
我当真是囧的没脸看这屋里所有人。
好不容易那喜娘说完庆贺的话,我那夫君手一挥,豪气万丈的开口。
“赏!你们都赏!”
那喜娘和小娇千恩万谢又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待小娇收拾好被褥,屋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我顿时觉得心跳加速起来。
“如意,累不累?我们就寝吧。”
他没有像刚刚一样叫我夫人,也没有叫我郡主,只是唤了我的名字——如意。
我有一瞬间的怔愣。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一声“如意”,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听到有谁曾经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唤过我。
脑海中有万千记忆如马群般奔腾而来,卷起那些往日的尘埃;又如惊雷拔地而起,炸开万里晴空。
许是我发呆太久,等我再回过神时,他已将衣服脱得只剩月白色的中衣,立在窗前,正伸着脖子去吹那两只蜡烛。
“噗!”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我能十分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怎么不脱?”床边一沉,他在我身边坐下来,语气有些微微的疑惑,“你难道还不困?”
困是困,只不过……我害羞。
我坐的笔直,捏着膝盖上的喜服,不知道要该如何把自己的这种心情表达出来。
“你我已是夫妻,不必拘礼这些。”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微微摇摇头,“你若是不脱,那便让为夫来帮你。”
我更害羞了。
这种事……我怎么好意思!
还是你自己动手吧……
他犹豫了片刻,似乎并没有想到我竟然真的会打算让他来帮我脱,于是也在那里坐了半天,我们两个人两两相对,一时间竟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吧。”他吸了口气,似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那我来。”
我抿了抿自己干的起皮的唇,觉得这事儿我坐着等也不好,于是也抬起胸口,指点着他。
“喏,这有个扣子,拉下来就行。”我顿了顿,“不许乱摸啊!”
他似乎笑了笑,“嗯”了一声,伸手去解。
我借着月光,细细打量他。
他眉眼弯弯,眸子晶亮,此刻正专注的盯着我的衣领和那个扣子做斗争,一双长长的睫毛黑漆漆的,像小扇子一般,微微颤着,而那光洁饱满的额头……
我拧了拧眉,依稀看见他的额角似乎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它似乎是砍在头顶,蔓延在额角,凸起一条粉红色的痕迹,可怖至极。
我心中一颤,伸手欲抚上他额角那道疤痕,然而将将抬手,领口一松,他的额正巧贴上我的掌心。
这种情况始料未及,我们两人皆是一怔。
“你怎……”
他犹犹豫豫的开口,然而说了两个字却又沉默下去。
我抿了抿唇,还是自己脱去了外套,可是突然有什么从我胸口滑出,咕噜噜的往外掉。
我一惊,一时间还未曾想起来这是哪里来的东西,就看见黑漆漆的两团,下意识的开口。
“呀,我的胸掉了!”
他一怔,下意识的伸出双手去接,饶是那东西滚的完全没什么规律,但是像他这样常年习武的人,眼疾手快,还是瞬间一只手接住了一个。
我出了一口气,伸手抚了抚胸口。
还好接住了!
然而这一抚,我竟有瞬间的怔愣。
手底下这温暖柔软的难道不是我的胸?
我有些不敢相信的低头去看他掌心的那两团,“咕咚”一声吞了口唾沫。
这声音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哪里是我的“胸”啊!那明明就是两个窝窝头!
光想着脱衣服睡觉,然而我却忘了,怀里还揣着佩齐和肖恩送给我的两个窝窝头,这样一脱,两个因着出锅太久而变得硬邦邦的干粮顿时落了下来,我竟下意识认为是自己的......
我羞愧的要死只能庆幸他将烛火灭的早,否则,以我脸上这样发烫的程度,只怕会红的和唇上的口脂一般鲜艳。
“这是......”他似乎十分疑惑,捧着那两个窝窝头在月色下细细打量了片刻,竟然还伸出手捏了捏,才转过头看着我。
“这是你的......胸?”
就算没有足够的光线,但是我还是能感觉到有一道炙热的目光在我敞开的领口上扫了扫,最后停留在胸前一顿。
“流氓!”我恼羞成怒,伸手抱住自己的胸,破口大骂,“你看哪里呢!”
“咳咳,”他假意咳嗽两声,转过脸,可是我还是听见他的嘀咕声——
“虽然小是小了点,但是以后总会长的,干嘛要拿窝窝头垫呢......”
我癫狂了。
这个人真是口无遮拦!
我瞬间跳下地,“咚咚咚”的跑过去,踮起脚尖捏着他的领口,“你再说一遍!”
他在我的头顶,垂眼看着我,竟然露出些许笑意,“我没说什么,以后真的会长大的......”
“你!”
好大的胆子!竟然真的敢在我面前重复这样的话?
或许是我的气势实在太过凶神恶煞,他补充了一句更令人抓狂的话——
“我保证!”
“你个混蛋!”我顿时觉得面前这人十分可恨,有些话也没有控制住瞬间夺口而出,“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然而这话一出口,我便顿时感觉到身前的人浑身一僵。
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以前......”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是怎样的?”
除了沉默,我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松开了抓住他领口的手,转身要走。
“告诉我!”他的声音陡然冰冷,瞬间捏住我的手腕,强迫我转过身来,那向来握惯了兵器的大手紧紧扣住我的皮肤,这样大的力道顿时让我觉得骨节生疼。
我的泪瞬间就落下来,抽噎着挣扎,“我不知道,你松开我。”
“如意,你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谁!”他的声音有些悲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我终于忍不住,大哭出声,“顾南卿,你有什资格来问我?又有什么资格来凶我?”
他一震,我趁着他发愣的功夫,立马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出来。
顾南卿说的对,我的皮肤的确娇嫩,被他这样一捏,立马肿起来一片。
“如意我......”他想要开口,却还是没有说完。
我跌坐在地上,捂住脸哭泣。
“顾南卿,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也明明知道,我这样蠢笨的人去了那样精英遍地的清北学堂必然会被人嘲笑......”
他沉默着,蹲在我身边,一言不发。
“你明明也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我越想越觉得悲凉,“我是大魏尊贵的小郡主,在那里不是为了遭受那样侮辱的,而是......哪怕所有人都心疼我,不要我再去,可是我不愿意,只是因为你说过,你会来这里进学,我便愿意等,可是为什么......顾南卿,为什么,你让我等了十年,却要以这样的方式,瞒着我回来?”
后心一暖,他的手掌覆上来,在我后背轻轻摩挲,然后开口,“如意,地上凉,起来吧。”
这是什么话?
他一句话都不肯解释一下吗?
我躲开他的手,执拗起来,“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起?”
“不起!”我摇头,恶狠狠的瞪着他。
然而顾南卿并没有容我这样使小性子,蹲在我身后胳膊一圈,竟然穿过我的腿窝,将我像个小孩子一般直接抬了起来。
我惊呼一声,后背紧紧的贴向他的胸口,手指抓住他有力的胳膊,声音颤抖,“你想做什么?你要是把我摔下去了,我爹爹和苏娘娘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顾南卿嗤笑着,一言不发却将我抬回了榻上,轻轻放下。
他伸手,先捏出帕子,蹲在我面前将我脸上的鼻涕呀,泪痕呀擦了个干净,又伸手将我散乱的头发别在耳朵后,接着拿出药膏来,把我红肿的手腕涂上药,这才坐在我身边,伸手揽住我的肩。
“如意,对不住。”他低沉的声音传来,在这样清寒的月色里动听的很。
我没吭声。
“那年,我也的确是要去清北学堂的,可是就在进学的前一夜,我接到消息,荷帘她竟然在山上采药的时候,被北凉狗劫走了!”
他说到这里,有些咬牙切齿,“我一时间心急,也没有给你留信,便匆匆赶回了云城,得到了柴将军的赏识,他便一直带着我在边疆,边打仗边寻找荷帘的踪迹……对不住,如意,这是我的错。”
荷帘我是知道的。
顾南卿的爹娘去的早,是他的小姨收养了他养大,而荷帘则是他亲表妹,温温柔柔的一个女孩子,对我也极其和善的。
“我当时真的没有想到,这件事对你伤害那么大,可是等我找到荷帘,再回来听闻这一切,我才知道我没有资格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他的声音又低沉下去,揽着我肩的手微微用力,“不止是害你成为全大魏的笑柄,更因为我……”
他抚上自己的额角,声音苦涩。
“我不敢让你知道,你当年爱慕的少年,已经变成了这样狼狈的模样。”
“我怕你看到我如今的样貌,会害怕,会厌恶,会反感,会离开我,所以,从那天,我便弃了原来的名字,化名柴意……”
“虽然知道这件事瞒不住,可是我还是抱着期望,希望你知道的再晚一点,忘记那个给你带来太多伤害的顾南卿,重新爱上你面前的柴意。”
原是如此,原来如此。
“都是我不好,”他吸了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你若是想和离,我可以……”
“的确是你的错!”我打断他的话,冷声道,“你若是早早告知我,我何必执着到今天?”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只是姿态明显有些颓废。
我伸手在他胳膊上狠狠一掐,痛的他一哆嗦,然而我并没有因为他痛苦就松了手,反而捏着他的肉转了好几圈才作罢。
“好了,我们现在两清了。”我耸了耸肩,“我们重新开始,我要看看你怎么让我重新爱上你。”
他一怔,好久才笑出声来,整个人都散发着愉快的气息,伸出手压着我往他怀里倒,“如意,如意,我竟如此爱你!”
我挣扎着,偏不随他的意。
话还没说清楚呢就动手动脚,凭什么?
哼!
然而被顾南卿这样揽着,我倒还觉得他胸口甚是舒服,也懒得挣扎,便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此刻,月色明朗,我抬眼,在顾南卿的眸子里看见我自己那俏丽的容颜。
我们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