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哎哟……”
小屋里,范小米捂着肚子在炕上缩成一团,委屈的要命。这几日唐父出门,唐母竟竟真的一天只予她一顿饭,且还单一碗黍糊糊。
范小米自然是吃不饱,眼看着以前红扑扑的小脸泛了黄,唐七郎心疼,偶尔给她偷些馒头也不是长久之计,只可惜唐父又出门了,他总不能跟唐母翻脸,心里觉得无能又委屈。
本来想去给范小米偷些馍馍吃,哪曾想唐母早给灶台屋挂了把黄灿灿的大铜锁,钥匙却单一把,让唐母妥妥帖帖地藏在腰间的褡裢里,唐七郎却是没了办法。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儿个早上范小米发现自己来了葵水,她素体本就虚寒,再加上这几日未曾好好吃顿吃食,更觉腹痛如绞,冷汗涔涔。
唐七郎焦急地在屋内踱着步子,却是没了法子。他原想着让父亲来替范小米看看,但范小米不让,说只是女儿家的“老朋友”,不必看。唐七郎也是上面有两个姐姐,自然知道女儿家这“病”也算不得病,但看见范小米疼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定也有这几日忍饥挨饿的缘故,心里更加自责。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范小米难受只能窝在炕上不动,三嫂来看过她一会儿给她东西吃她也吃不下,三嫂便说道:
“女人家来那些事儿若是不注意便会很疼,要是有红糖就好了。只可惜咱们家只有婆婆手上有点,那确实当着宝贝传家的,谁也要不出来,哎,多喝点热水躺躺,熬过去就好了。”
唐七郎听了这话,说道:
“红糖?城里有没有卖?”
三嫂说道:
“有,城里什么没有卖的,只是这东西多贵,你手里有银子么?”
唐七郎又头疼了,三嫂也叹息着说道:
“我倒不是舍不得借你,只是这不是根本的办法。”
三嫂一语说中了关键,范小米叹息一声她自然知道问题在哪里,可她一来到这里就撞了头,好不容易头好了,有摊上事儿了。
唐七郎听说城里有,心思便活络起来,想到他可以去找二姐!
唐家这二姐,自小便长得水灵,尤其是这一笑,俩梨涡都似能透出水来。但这长得再好看,毕竟是个女儿,嫁到城里去一年也就回来一两次。
唐二姐自幼也是乖巧懂事的紧,除了大哥便是她最大,便帮着爹妈照看弟弟妹妹,唐七郎又是最年幼的那个,二姐自是也最疼他。逢着年节吃些好的,都将自己碗里的予他些。唐二姐出嫁的时候,唐七郎紧紧跟着轿子送出了十里远。
这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再加上唐二姐嫁出去的远,这些年也没回过几次门,却是不知唐二姐近况如何。但唐七郎想着,二姐嫁的总归是个大家族的账房先生,这银子应短不了。
唐七郎给范小米掖了掖被角,说道:
“小米,你好生歇息,我去借些银子回来,好给你买些吃食,再给你买些红糖。”
范小米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微微点点头,唐七郎便阖了门,出去了。红糖这玩意儿都是金贵东西,需要到城里去买。
唐七郎从家里取了一些田七的根,平日他们泡水熬粥用的药材,想着去城里总要带些东西,来不及打磨上山,就只好挑着田七进城去了。
赶着驴车进城需要走小半日的路程,望着城里面这些花花绿绿的铺子和弯弯绕绕的巷子,唐七郎却是晕了头脑,他上一次进城还是跟着爹给个郎中送药材,还是三年前的旧事了,只得向旁人打探道:
“老伯,您可知这穆祥灯笼坊的孙账房家住何处?”
老伯热情道:
“哦,你是说孙账房啊,喏,穿过这两条小巷,那座最宽敞的宅子便是他家。”
唐七郎谢过老伯后,便大踏步向那宅院走去,这心中自然欣喜。二姐夫家的宅院如此气派,定是攒了不少银子,这下可以给小米买些吃食了。
过了两条巷子,果真见了座青砖黛瓦的房子,在一群木屋之中却是显得气派。唐七郎见了此,既欣喜又有些拘谨,搓搓手,狠狠心扣了扣那大门。不曾想却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一番随即不屑地问道:
“你这厮是何人?”
唐七郎有些愣住,这孩子是谁?莫不是姐姐家的生儿?却也好生无礼,又怕是认错,便拘谨地问道:
“这可是孙账房的府邸?”
“你找我爹?”
“是,不是,我找你母亲。你是生儿吧?我是你七舅舅,你母亲的弟弟。”
“弟弟?”
小男孩转了转眼珠,回头冲院里面喊道,
“娘,娘,有人找。”
“谁啊?”
唐二姐走了过来,急忙将门打开,将唐七郎迎了进来,
“老七啊,快进来快进来。你这孩子怎如此无礼,将你舅舅拦在外面。”
唐二姐嗔怒地点了一指头在孩子的印堂处,随即转身对唐七郎说,
“老七,这是生儿,可还认得?”
“不认得了,姐姐上次回家他还在襁褓中,如今竟是这么大了。”
唐七郎笑笑。
唐二姐左手拉着唐七郎,右手拽着小男孩便向屋里走,冲小男孩说道:
“可不是,生儿,这是你七舅舅,快喊舅舅。”
“哼。”
小男孩挣了唐二姐的手,便跑回了屋里。
“孩子都让他爹纵成了这个样子,唉。”
唐二姐无奈的叹了口气。
“无妨的,小孩子。”
唐七郎宽厚的摆摆手。
姐弟二人说说笑笑的进了屋,原是这孙账房也在,靠在那太师椅上,怀中抱着那宝贝儿子,好不快活。唐七郎见此,向孙账房作了个揖,唤了句“姐夫。”
孙账房斜斜的瞥了他一眼,又转而看向他手中没有礼盒,只带了两捆土嘎达一样的东西,放在地上,冷冷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
“可是有事?”
唐七郎只觉得这眼神如带着千百根芒刺般扎进肉里,刺得生疼,见孙账房问,便老老实实地将范小米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
唐二姐是个心软的人,听见范小米受苦自己弟弟受气也是想起了从小让娘欺负,不由得落了些眼泪,说道,
“老七莫急,姐姐去给你取些银子来。”
“这个家什么时候由你做主了!”
孙账房使劲拍了下红木桌子,将眼一瞪,那原本狭窄的鼠目此时竟瞪得格外的圆。
“当家的……”
唐二姐也是个软性子,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大着胆子想劝两句。
“你娘不给你媳妇饭吃是你们家的事,我的钱也不是那大风刮来的,给了你,我们爷俩喝西北风去啊?堂堂七尺男儿,要靠旁人救济,说与出去,呵,这脸面可是不要了!”
孙账房说道,却从袖口掏出两枚铜板掷在地上,
“给,这也不用你还,拿了赶紧走吧。”
唐七郎何时受过这等屈辱,是又气又急,这哪是借钱,分明是打发要饭的,憋得个脸红脖子粗,却又说不出话来,一生气扭头便走。对着姐姐作揖道:
“二姐,老七走了。”
“老七,老七……”
唐二姐紧跟着追出去,奈何唐七郎一个男儿走得跟风似的,便也追不上,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