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七郎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本想借些银两,却不曾想受此大辱,想起来家中挨饿的小米,不由得叹了口气。一筹莫展之际时,恰巧看见旁边有人提着兔子当街叫卖,顿时茅塞顿开,拍了拍脑门,
“啊呀,我怎生忘了,可以去捕些兔子拿来炖了给小米补补身子,何必非要这银钱!”
唐七郎便匆忙赶回后山,却忘记看了看这日头,早已快落了西山。
话分两头,再说这唐家大嫂正在院子里做些针线活,却来了个游方道士抗着个道幡隔着矮墙喊道:
“大娘子,贫道路经此地,口中饥渴,想向大娘子讨杯水喝,可否?”
唐大嫂正想回绝,忽而计上心来,笑脸盈盈地去开了门,将那道士迎了进来,端了一大海碗黍糊糊与他,说道:
“这水怎顶饿,道长若不嫌弃便吃了这碗饭吧。”
那道士又惊又喜,连声说着“谢谢大娘子”便将那一大碗黍糊糊吃的精光,唐大嫂见他意犹未尽的样子,又起身为他添了一碗。
这道士吃饱喝足之后,向唐大嫂作了个揖,说道:
“实在叨扰大娘子了,贫道不知该如何报答。”
“不需道长报答。”
唐大嫂笑吟吟地说,
“只需道长说几句话便可。”
唐大嫂随即在道长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随即带着这道士去了唐家。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看来今晚必有大雨啊。”
唐父摸了摸院子里的石墩说道。
唐大嫂抬脚进了门,看见唐父和唐母在院子里,便上前说道:
“爹,娘,媳妇正在家中做些针线,却恰巧碰上道长,便请他给媳妇算了一卦,竟是灵的很。所以媳妇带了道长过来,让他给咱家算算福寿哩!”
唐母听完自然喜笑颜开,忙说道:
“还是老大媳妇有心。”
“唉。”
那道士按照唐大嫂嘱咐的那样叹了口气。唐父素来信这些五行八卦之类的东西,便急忙问道,
“道长何故叹气?”
“我叹您这家运诶!”
那道士摇摇头,
“本应该是儿孙显贵,日进斗金,偏偏让颗天煞孤星挡住喽!”
“什么!”
唐母一听这话急了,便连忙追问,
“这孤星是谁?可有办法化解?”
“孤星新亮,府上最近可是添了新人?”
道士一本正经地说道。
“正是正是,我儿娶了个新妇。”
唐母回答道。
“那便是了,贫道看这方位,可是在西北?”
“啊呀!道长真是活神仙!”
唐母一听急忙向道士走了过去,
“道长可有办法化解?”
那道士捻了捻自己山羊般的须子,说道:
“这要破也简单,这孤星拦路,赶了这孤星也便是了。如若不然,这孤星除挡了财路,日后恐还会折二老的寿命!”
“啊呀!果真娶了个灾星回来啊!可怜我一家老小不得安生啊!”
唐母随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冲唐父说道:
“当家的,定是要休了这个小娼妇啊!自她嫁进我唐家凭空生了多少祸事啊!你若不在乎我们俩的性命也便罢了,这要是让我唐家断子绝孙该当如何面对我们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啊!”
“断子绝孙!”
这四个字如刀一般扎在唐父心里。这是诛心之词啊!唐大嫂看见唐父脸色一变,在心里暗笑,这步棋算是下对了。
屋里一片死寂,只听得豆大的雨滴砸在青瓦上叮当作响。果真如唐父所言,下了场大雨。
“大伯!大伯!快看看你家老七!”
一个黑壮的汉子背着一个浑身沾满泥土的人冲进了屋。
唐父心里一紧,
“老七!”
随即帮助大汉将那人放在床上,定睛一看,可不是他家老七,随即搭脉为他查看。
那汉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对唐父说道:“大伯,我在山上放羊,回来在个土坑里发现了你家老七,这脚腕子肿得老高,身上也划破几处哩。”
唐父查了查伤,而后对作揖谢那汉子说道:
“还是劳烦世侄将犬子送回,多谢多谢。”
“不碍事!大伯,俺走了!”
那汉子憨厚的一笑,起身便走了。
“老大媳妇,拿着墙头那把伞去送送你李大哥。”
唐父吩咐唐大嫂道,随即又转身问唐七郎,
“老七啊,你怎么弄的如此狼狈?”
唐七郎虚弱地说道:
“我去打兔子,未曾想到落了雨,脚下一滑,便跌进了坑里。”
唐父责骂道:
“好好的打什么兔子!家里几时短了你的粮食!”
“娘罚小米一天一顿饭,我见她可怜,想给她补补身子。”
唐七郎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唐父听了身子一震,难不成真像道长所说,这范小米要让唐家断子绝孙?
范小米听见屋外吵个不停,便忍着痛下床想去看看发生了何事。却没想到刚进屋就挨了唐母两耳光。
唐母一边打着范小米一边哭骂道:
“你这个天煞的孤星,不光害我们老两口的命,现在还是要害我儿的性命啊!”
“娘,莫打小米,是我自己要去的,不干她事。”
唐七郎着急地喊道,但奈何下不了床,只能干瞪眼。
范小米被这两耳光扇的晕了头,看见唐母还要打她,下意识的一挡,唐母顺势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这个天煞孤星要老婆子的命哦!要打死老婆子哦!”
“什么天煞孤星啊?七郎怎么了?都怎么回事啊?”
唐小米开口问道,她现在脑子里面一团浆糊,想不明白都是怎么一回事。
唐七郎也是一脸不解,急忙问唐父:
“对啊,爹,什么天煞孤星啊?”
唐父一边给唐七郎包扎一边答道:
“来了个道士,说小米是天煞孤星。挡了家运,克夫克子克公婆。”
“就是这天煞的孤星啊害的我儿断了脚,当家的,你还不赶紧将她赶出去!儿啊,赶紧写一封休书,迟了莫说是脚,你的命也要让她害了去。”
唐母继续哭叫道。
“什么狗屁道士的话,怎么能当真!”
范小米急了,
“哪有什么天煞孤星,都是这些道士骗钱的话,这些江湖术士能将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他们就靠一张嘴骗吃骗喝,这些人的话怎么能信呢!”
“是啊,爹,娘,小米说的对,这道士的话,怎么能信。”
唐七郎也急忙说道。
唐父一时缄了口,只是给唐七郎包扎着。他也不想信,可老七从小不曾生病,范小米一来便断了脚,却由不得他不信。
唐母继续哭叫道:
“儿啊,她多次欺辱娘,打大嫂,这种不孝的女人留着做什么啊!”
“娘啊,自从小米进了咱家门,是您一直处处为难她啊!您打她,骂她,饿着她,儿子都劝她,说您是娘,要敬着,不要与娘顶撞。可若不是娘饿着她,儿子怎会上山去打兔子?儿子不敢说娘的不是,只是想说,若是娘要赶小米出去,索性将儿子也赶出去吧!”
唐七郎忍着疼,将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范小米听见这些话心里也是既感动又委屈,委屈的是唐母这几日欺辱她,感动的是除了姥爷,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还为她摔断了脚,即使是她母亲。
说起来这范小米也是个苦命的人,当初范小米的母亲未婚先孕,快生范小米的时候,范小米挨千刀的亲爹突然消失了,拿着范小米母亲的所有积蓄跑了,范小米的母亲便恨上了那个男人,顺带,她也恨范小米。
范小米刚生下一个月,她母亲就把她扔到姥爷家了。虽然血浓于水,也仅仅是每月给她充足的生活费而已。范小米一年也见不到她几回,也从来没喊过她一声“妈”。在范小米的印象里,只有姥爷一心一意待她好。
范小米扑到唐七郎的怀里大哭了起来,似要将这几日的委屈都哭出来。唐七郎怜爱地摸着她的头发,悠悠的叹了口气。
唐母听见这些话一愣,她未曾想到她这平日看起来老老实实听话的儿子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随即又哭喊道:
“老话说的不假,娶了媳妇忘了娘啊!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要气死为娘啊!”
唐父还是不说话,在一旁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满屋子只剩下唐母的哭骂声和范小米的呜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