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又想到那日在云河岸边,梁渭的援兵总算是到了。
梁人都是身姿高大,拿着弯刀,甚是可怕,看见梁渭神志不清的伏在新月的怀中,来的人如同梁渭猜想的那样,立刻将刀斧落在了新月的脖颈之上。
好在梁渭早有准备,新月只需要拿去梁渭放在自己手中的令牌,对着站在中间,看上去是为首的那个人“你们可认得这个令牌。”
为首之人当然认识这个牌子,立刻附身,放下了武器,掬手道“属下张真见过姑娘。”
“你留下,你们快带着殿下去见大夫,不然他就要去见阎王了。”新月指着为首的张真,张真指挥着手下人抬着梁渭去救治,而新月也是跟着他们向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了岸上,新月看着梁渭一直被抬上了不远处的马车上,才放下心来。
新月转身对跟在自己身后张真说道“你既然认这块令牌,梁渭…不,太子殿下昏厥之前,也有交代,说只要是大梁的臣民,见此牌如同见他本人,必得听令服从。”
“是,姑娘可有事情要吩咐?”张真鞠着身子,甚是恭顺。
“我要离开这里,但是一并行李细软都被卷入河中,连一身干净的衣服都没有,而且大人也应该看得出来,我是大聖国人,还请张大人给准备几件干净的衣服,一匹快马和一份代表身份的文贴,方便我行事。”
“这殿下还在昏睡之中,属下也不敢做主啊”说着,张真拘身,看样子是不想办这个事情。
新月握了握自己手里的令牌,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与张真开始拼耐心。
过了片刻,张真耗不住了,于是问新月“姑娘要去何处?”
“我要回大聖去。”新月毫不犹豫的说。
张真想了想“好,请姑娘去不远处的驿站休息一下,给属下一个时辰的时间准备一下。”
“我给你半个时辰。”说着,新月翻身上了一侧的马,可是因为身体不适,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张真伸手,稳住了新月的马“姑娘,您还好吗?”
“也请给我找个大夫吧,我也很不舒服”新月捂着自己的脖子,不断的有血从她的指缝间流下。
“是”张真干脆马都不骑了,给新月牵马前往三里地外的驿站。
到了驿站后,新月坐在驿站的榻上,大夫和张真一起过来,新月脖颈上的伤,从新睁开,大夫处理了许久,才将伤口重新收拾好,包扎好了,此时天都已经黑了。
而新月却坐不住,催着张真给自己准备的东西,最后一度新月要走,张真才将早已经准备好的东西,给了新月。
新月连夜骑马离开了梁国的严城。而一离开严城,新月就改变了路线,张真为她准备的文贴,只用了一次,那就是回到了锦城。
锦城鱼龙混杂,买到一张假的文贴,自然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于是新月就又离开了锦城,当时的新月有些茫然,不知道要去何处,只是突然想起,在看燕州布防图的时候,新月想到了燕州脚下,一个一闪而过的县城,聚县,于是新月就跟着大聖前往燕州做生意的商队,到了聚县。
聚县是个不小的县城,下面有好几个村子,新月倒也是真的是临时起意,并且漫无目的到了李家村,用假的文贴,应付过了村长,买下来了一块废宅的宅邸地,落下了脚来,一直到如今。
这两年的日子,新月过的很是高兴,她典卖了当时自己戴的所有的首饰,张真也给她准备了两千两的盘缠,如此,这便是新月所有的钱银。
她在李家村置了房和地,过着普通的日子,慢慢的发现,只是在村里过平淡的日子,好像并不需要花什么钱。
新月也会跟着村里的女子们,做些活计,织布做绣花赚钱,日子平淡又愉快。
小小的李家村,还没有新月身为郡主的封地一个角大,可是新月却觉得,在这里的日子,是她二十年的日子,最快乐的几年。
而此时,燕州,连贯着有着关键位置的聚县,也已经不太平了,新月好像又要离开,但是她并不舍得。
因为新月的一番操作,所以在容映眼里,新月在梁渭的手里,那个受尽宠爱的月贵妃,就是新月。而在梁渭的眼里…
梁渭醒了以后,睁开眼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新月,他怕自己做了梦,只有梦里的新月才为了他搏命。而清醒了以后现实中,他想第一时间见到新月。
而一问身边的张真,自己已经昏睡了三日,而新月,在那天的晚上,连夜离开了。他反复调查。
首先,新月是离开了梁国,她从严城北门出城,骑马回到了锦城,在锦城最大的当铺,典卖了自己所有的首饰和马,最后在锦城前市转悠了大半日,在安福客栈住了一晚后,就再也没有了踪迹。
梁渭不顾重伤,亲自去新月去的地方看了看,他也在前市转悠了许久,但只除了正常做生意的摊位外,只有一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在此处乞讨,其中一个半大的孩子,还得了新月的打赏,也是那个孩子,梁渭知道了新月的最后的行踪,她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坐在一个货板车上,往北边去了。
这锦城既然是四国都有交界的地方,每日在这里穿行最多的不是人,而是货板车,那孩子没看清这辆货板车,属于哪个商行,所以找到新月,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看容映对自己如此紧咬的态度,他也能够确定,新月也根本没有回金陵去,所以梁渭一直都是心情不错的,也愿意安排个幌子,时不时的刺激着容映。
只是越到后来,越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情,渐渐地成为了一个双方相争博弈的局,他和容映,反而成了一些人眼中的棋子。
比如说豫王。如果说,大聖与梁国交好,是谁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么豫王肯定是排在头一位的那个。
自从梁渭的父皇登基这近三十年的时间,梁国一直处于大聖的下风,两国一开始还有一些争斗,但是最近五到十年的时间,双方都冷静了不少,豫王这种手握重兵,能征善战的亲王,就显得碍眼多了。他也经受了一系列的打击,最后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可是如果大聖和梁国的关系,再度紧张起来,豫王这种对梁国作战非常有经验,在大聖军中又十分有委婉的大将军,就又会被得以重用了。豫王自然是费尽了全力在周璇其中之事,包括那天敢在锦城城外的荒地间,截杀梁渭的事情,他也干得出来。
而第二个被卷进来的,是江家父子。这对父子,父亲是素来被称为“文人”的大将军,并不是说江晚打仗斯文,而是他对梁国用兵,最有耐心耐力,也更加难缠,对梁国的作战,未尝一败。而他的儿子,江扬,也是不个不输其父的狠人,既有父亲的谨慎和耐心,又果断的勇于进攻,父子二人,对于梁人来说,是最难缠的。
豫王,江家父子因为各自或公或私的理由,慢慢的支起了棋盘,网罗起了原本是操盘手的两位王子。
梁渭和容映都意识到了这些,但是两个人谁都不愿意先停下来。梁渭是为了给容映长教训,容映则是想要反将梁渭一军,自然其中还有新月的原因,至于有多少是因为新月,只有容映心里清楚。
两相博弈,倒也慢慢的身不由己起来。
新月想通了一件事,又因为另一件而困惑起来,最后,虽然心中不愿,但是新月觉得自己好像,有义务,去解决这场略显荒诞的争斗了。
姵儿依然在屋中转悠,不肯离开,新月原本都闭上眼睛了,但是听到了椅子的动静,又睁开眼睛,新月道“你怎么还没下去?”
“哦,我,奴婢想看夫人你有没有什么吩咐。”姵儿从新月的梳妆台边转悠了一会,见上面上了锁,心中正在思考什么,不小心提倒了凳子。
“下去吧”新月被凳子落地的声音,震得头更疼了,姵儿自觉没趣,就走了出去,新月有些无奈的看着地上倒着的凳子,看来,这个姵儿,新月要赶在自己离开之前,处理掉了。
第二日,新月脖颈有些酸的从床上起来,她梳好了头发,用一张布巾,将自己的长发包起,做妇人的打扮,一身粗布的衣裙,倒也干净。今日是李二郎成婚的日子,她一早就要去帮忙,这是和村长夫人说好的。
她收拾妥当自己,摸了摸自己略显素雅的发髻,新月还是打开了妆盒,拿起里面的粗银簪子,戴在了发上,上面有几颗如同红豆一样大小颜色的宝石,戴在头上,去参加婚宴,也显得喜庆。
就在这时,姵儿又粗声粗气的端着早饭进来了,朗声说道“夫人,吃饭了。”
早饭是白粥小菜还有馒头,聚县离着燕州近,所以米并不贵,新月早饭爱喝粥,所以也在自家田中种了不少,碗中的,就是自家田里中的米,馒头和腌制小菜的菜也自家田中种的,新月倒也觉得充实又骄傲。
姵儿碰的一声将餐盘放在桌子上,快步跑到了新月的面前,看着新月再开妆盒子,她立刻就凑了过来“夫人,夫人,你在干什么?”
“没事”新月反手,合上了自己的妆盒,又上了锁,至于钥匙,她和家中的钥匙一起,挂在了腰上,这是新月来了梁国以后,才学会了,那就是梁国很多女子,不喜欢在腰间戴什么玉环和香囊,而是挂着一长串铁钥匙,那仿佛是底气和作为女子的骄傲。新月觉得很不错,所以也有样学样了。
姵儿有些讪讪的,新月以往出手大方些,所以不仅给了姵儿一碗饭把她就活了,还养肥了她的胃口。
以往在金陵的时候,新月有那么多的首饰珠宝,她都没有丢失过一件首饰,更何况在这个小山村中,自己那少得可怜的首饰,少一个银叶子,新月都知道,只是她不愿意跟姵儿计较。
新月坐在餐桌前,发现粥是糊的,而馒头却是昨天的,而且没有热透,中间的地方,还是冰凉的,至于一碟小菜,也是黏黏答答,甚是倒胃口。
新月看着依然在自己屋中转悠的姵儿,新月开口道“姵儿,你过来。”
“怎么了夫人?”姵儿听新月的语气有些严肃,也带着正色,束手站在新月的身前。
新月问“昨日,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年轻的小伙子是谁?”
姵儿双颊一红,没想到新月一直在忙,还是注意到了“那,那是隔壁村子的小蚁,他是二郎哥的表弟,来给姑姑姑父一家帮忙的。”
“可婚配了?”新月问。
“未曾”姵儿这下不害羞了,她其实并不在做事上上心,可是这些事情上,她却明白的很。
“好,今日我去问问村长夫人,你也不要太露声色,等我问清楚了在说。”新月觉得严惩她无用,在这甚是保守的乡村之中,周围住的都是农户,用侍女已经是非常出格的事情了,如果新月再把姵儿赶出去,这姵儿也是个能说会道,站在自己父母双亡,甚是可怜的高地上,非得让那些穷苦善良的农户,都为她做主不可,所以新月只想让她嫁出算了。
“是”姵儿高兴了,对新月说“夫人你等着,我还煮了鸡蛋。”
新月匆匆的喝了粥上面没有糊的部分,她要赶紧去帮忙,出门姵儿献宝似得给新月两个还烫手的鸡蛋,新月笑了笑,锁上门后,一边吃鸡蛋一边往村长家去。
村子的儿子娶妻,自然是村里最热闹的事情,孩子们早就跑来跑去。
而新月刚到门口,却见村里的男人们都站在一起,村长和夫人在其中,表情复杂中带着严肃。
看见新月,李夫人招招手,对新月说“新月,你过来。”
新月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款步走了过去,问“怎么了?”
“来,你看看这个。”李夫人汪氏从丈夫手里拿过书信,递给新月“你是识字的,快看看上面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