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桐看着屏风后面,隐隐约约只看个大致轮廓的女子,一看就是个什么经验的样子,但是脑子却格外的清醒,一点也不上钩,反而给他挖了个大坑,自己一不慎,就会被她埋了。
“以后我们二人是要合作许久的,只要我们二人以诚相对,以后的定会是各自方便。”新月还是把二人之间的情绪转圜了一下的,毕竟以后要长时间的合作,一下子把话说绝,也是不好的,于是新月继续说道“以后还要仰仗的大人的地方还有很多,大人说是不是啊?”
“是在下听从郡主您的吩咐。”潘桐掬手对着新月一礼。
“潘大人,你把这图留下吧,我也是第一次见这地方,想要看一看,而且过几日我要进宫见太后,太后问起,我也知道地方。”新月是想留下这幅地图样的羊皮,让人暗地里查访一下。
“这带来,本就是给郡主您的。”潘桐也没有拒绝,颦儿走出屏风,拿走了地图。
“四位远道而来,想来还是没有休息和用饭,我吩咐人为你们准备住的地方和饭,今日就留下好好休息吧。”
“是”几人在王伯的招呼下,就下去了。
新月见四人离开,新月垂了一口气。
“姑娘,您别发呆啊。”颦儿推了推新月。
新月抬眸,看了一样颦儿,新月叹了一口气“哎,把这个收起来吧”
颦儿把地图收了起来,王嬷嬷看着新月“姑娘,您怎么了?”
“哎,这陛下,不是给我找麻烦吗?”新月站了起来,王嬷嬷扶着她,新月抬头,看向王嬷嬷“嬷嬷,给我制个汤锅子吧。”
“今日不是说要吃炙鹿肉吗?奴婢都将鹿肉腌制好了。”王嬷嬷见新月紧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哦,炙鹿肉也好,也好。”说着,新月走进花厅的后堂,从后堂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刚走进门,新月就听见内室有动静,新月推开了门,看见容映正躺在地上,皱着眉。
再看他刚才躺着的榻上,他应该是从榻上滚下来的。
新月看着他皱着眉,再皱,再皱,最后困惑的坐了起来,却正看好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新月。新月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你都多大了,睡觉还会摔在地上。”新月扶着一边的门,笑的直不起身来。
“我,本王没有,扶,扶我起来。”说着,容映向新月伸出手,他睡得有些懵,这会眼睛都睡红了,与以往的他,完全是判若两人。
新月才没有扶他,而是继续笑着,对容映说“起来吧,该用饭了。”
说着,新月走出了睡房,坐在了外厅的餐桌上。饭菜已经上齐了,石板已经放好了,这会已经烧热了,颦儿正在石板上放肉,炙烤起来。
等着新月坐下后,容映也从地上爬起来,几步走了过来,见新月却若无其事的在这里吃饭,但依然是不理他,容映坐在新月身边,见她换了一身衣服,头上还戴着贵重的首饰,容映问“是来了什么人吗?”
新月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唇间,嗯了一声。
“谁?”容映问。
“没谁”新月又吃了一口鱼肉,味道很是不错。
“你这皱着眉,叹着气的吃饭,还说没谁?”容映也拿起了筷子。
新月抬眸,看向他说道“你知道了,能帮我吗?”
“可以试试”说着,容映拿起了筷子。
“不用了”说着,新月岔开了话题,问颦儿“烤好了吗?”
“恩,来”说着,颦儿夹起一块肉,放在了新月手边的碟子上。
“吃过饭你就离开吧。”新月夹起这块肉,放在了容映盘中。容映皱眉“恩”
二人开始吃饭,餐桌上安静的只有咀嚼食物的声音。
容映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自己已经不太热了,还有刚才在新月的榻上,想起自己刚才是真的睡着了,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上一次彻底睡着是什么时候,他看到了新月一眼,然后又问“你如果真的遇到什么问题了,我可以帮你。”
“姑娘”王伯在门外站着。
新月没有理容映,而是看向新月“怎么了?”
“那几个人在下已经安排好了,住在北侧的房子里,离姑娘的院子最远,不会有什么事的。”
新月点点头“恩,好”
“是”说着,王伯离开了这里。
新月坐直了身子,夹起了一块肉放在了自己嘴里,这肉烤的刚刚熟,带着肉汁,又嫩又美味,容映见新月眼睛微微眯起,看开新月就算是心里再烦,还是会因为一口吃的,而心情放松下来。
“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有饭菜。”新月虽然没有看容映,但是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容映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流连。
“你今天真的很奇怪。”容映加起了一块肉,放在嘴里的时候,察觉到新月的眉毛微皱,接着自己的嘴里好像吞进了一团火球,那块肉就是这团火球,在他的口腔里翻滚。容映赶紧的吐了出来。
新月真的是被他打败了,抬起手把自己的茶端给他“我再奇怪也没有你奇怪,你今天铁了心的要逗我笑,我自然是捧场的。”
容映看着新月弯弯的眼睛,她是真的在笑,他希望她可以一辈子这么笑着。
“既然我把你逗笑了,那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容映喝了一口新月递给他的茶,问道。
“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除夕夜宴的时候,陛下不是给了我一块封地。如今那块封地的掌事官今日登门了,我毫无准备,现在正焦头烂额。”
“你这个事我还真的帮的上忙,你忘了我是什么了?”
“什么?喝药怕苦,睡觉掉床,吃饭烫嘴?”
“你信不信本王…”
“信你什么?你还要打烂我的嘴不行?”新月抬高了声音。
“本王不给你一般见识。”容映有些生气地拿起了筷子,但是他怎么可能真生新月的气。
“是,您大人有大量。”新月何等的聪慧,自然是可以分辨的出,一个人生没生气。于是新月开口问“你刚才说有办法?”
“现在没了。”容映加起了新月爱吃的鱼,果然新鲜的鱼肉,又嫩又滑,还有一定的弹牙的感觉。
“那好吧。”新月继续回到刚才那幅冷冰冰的样子,吃着自己碗里的饭。
就跟容映想的完全不一样啊,他刚才明明感觉到新月,真的是焦头烂额,一时理不清头绪,都要崩溃了。但是,她现在却稳坐在那里,安静的吃着饭。
容映的袖子有些碍事,他今天穿的是宽袖大褂,他的胳膊又长,夹菜的时候袖子都会落在后面的那道菜上,其他的都还好,如果落在石板上,这好好的一件衣服定会被烧坏。
“颦儿,去把攀带拿来”新月吩咐,颦儿不一会儿就从内室里拿出来一条青色的带子,新月递给容映,让他把袖子卷起来。
容映没有接,他的态度非常明显,就是让新月给他绑上攀带。
新月垂了一口气,容映是什么样的脾气,与他硬碰硬,也只会碰到更硬的。于是,新月拿起攀带,把他的两个袖子向上卷,卷左手的时候,新月看见上面盘兀着一道巴掌大的伤痕,应该是一道刀疤,新月看着这道伤疤,想到了这是容映,那天突然去而复返,与那个叫铭的暗卫,搏斗的时候,被他用刀砍伤的。那时候她并没有注意,而且,他就是拖着这伤,把自己从贼船上,抱了下去,又送回了家里。
“现在知道,本王对你多好了吧?”容映见新月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着伤口,以为新月我想要感谢自己却说不出话来。
“还不是你自己自找的。”说着,新月拉下他里面穿着的窄袖上衣,把这道伤口给遮住了。
但是容映翻过手来,新月不经意看到他手掌的伤口,这个伤口真的是他为了救自己而留下的,他就挡在自己的身前,留给了自己背影,一个无比可靠的背影。
“是,是我自找的。你轻一点。”容映皱了皱眉,新月把攀带系的太紧,容映忍不住的说道。
“是,是”虽然并不耐烦,但新月还是把带子,系的松了一点。
二人继续吃饭,新月主动开口说道“你到底有什么办法?”
“在京城待了这大半年,你都忘了我是地方藩王出身,而且我现在,依然还是我们大聖,封地最多的亲王,整个并州,泰州都是我的封地。”
“你封地大了不起啊”新月觉得他不是这种炫耀的人啊。
“你以为我刚刚接管封地的时候,大宗司没有派监管的人给我吗?这是并州一个地方就有三个掌事官,而且三个人,分属大宗司的三股势力的麾下,大宗司司正,就是想这样的牵制着我,最后,不还是被我收拾的服服帖帖。泰州就更不用说了,和东都相邻,东都的掌事官,都能从北街排到南边去,他们分管着泰州,比并州的实力更加复杂。”
“你如果是想要炫耀你的阴谋诡计,我觉得你可以去春杏茶楼。”
“去那里干什么?”容映好好的说着话被打断,正是一脸的不解。
“那里有金陵城最好的说书摊子”新月的嘴巴厉害起来也是不饶人的。
“你这个丫头,有点儿耐心行不行?就快要说到怎么帮你了。”容映一反常态的没有生气,开口说的“我手底下有三个管事,我分别把他们派给泰州和并州的掌事官,你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调过来一个。让他去你那小封地,给你管一管?”
“你这不是大材小用吗?你的管事定时你的心腹,得你亲自培养,以后是要委以大任的,他们肯来我的这块小地方吗?”新月摇摇头,觉得如果用容映的管事,实在是牛刀杀鸡,大材小用。
“你一个女人家,没有夫家,你的哥哥现在还在狱里,很快就要被圈禁,那些掌事官难免会轻视于你,我刚才看你这么烦,显然是已经被来的掌事官给轻视了,不过依照你的聪明,一定是搬回了一局。不过这种你挨一刀,再还他一刀,最后损失的也是你自己。毕竟那是你的封地,若是连年拖欠赋税,封地上再出了人命,你的脑袋很有可能就不保了。”容映说的非常中肯,直接剖析了新月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
“大宗司还能砍了我的脑袋?”新月真是不相信最后一句话。
“大宗司自然是没有权力,可是陛下最恨不务正业,逼杀良民的王公子弟,一旦听到这种事情,格杀勿论。你的脑袋,在他眼里,并不会因为你是他的外甥女儿不同。”容映也把当今陛下看的很透。
“那你呢?”新月问“会不分青红皂白。要了我的脑袋吗?”
“我只会比陛下更狠,只是,如果是你的话,我会给你机会解释。但是,现在有不必把事情走到这一步的办法。我会派管事尽快过来,你与掌事官要一份地图,而且明面上要告诉他,自己会派人过去巡查,然后由我给你的管事,暗自里再去查一遍。先摸清楚底再说…”容映又给新月说了一通怎么管理封地的事,他真的很在行这种事,条理清晰,看事情也是非常有深度。
容映无论是思维,还是了解的东西,都与新月不在一个高度上,新月觉得他夸奖自己聪明,甚至是带了一点儿讽刺的意味。于是忍不住的问“你有如此高的见解,却还要夸我聪明,是不是看见我耍小聪明的时候,你就发一旁偷笑?”
容映正打算给新月讲讲,封地治理的事情,听她如此疑问,突然有点儿好奇“我有的时候真的很想用刀把你的脑子剖开,看看你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新月冷笑“人的脑壳里,只有浆糊一样的东西。”
“我自然不是在看你笑话。你确实很聪明,你比你身边我见过的所有夫人小姐都要聪明。可是你自然无法跟男人比,我虽然这个不受宠的皇子,但是也是读了万卷书,见了万里的世面。而你,无论你愿不愿意,你自出生起,就一直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你读书,识字也不过是打发时间。所以我有的时候就感慨,我想你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那就是如果你是一个男子,见闻学识,都肯定不会比一般男子差的。你是女人里最聪明的,我说的聪明是这个意思。”容映说的非常中肯,新月听的却是怒火中烧“这是你们男子,为我们女子画的圈子。我们难道就不能,外出游历,去行万里路?”
“自然是可以,我觉得你就可以。所以你没有必要因为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还没有长出来的见识而自卑。”容映给了新月一个肯定的眼神“你不就是已经,走出了别人为你画的圈子?”
新月觉得突然有一道阳光,打在了她的心房之上,她感觉到了一阵温暖,一种理解。她看了看容映的眼睛,发现他是真的这么想的,他觉得自己,不是离经叛道,而是打破了,一直禁锢着自己的东西。
容映看着已经凉了的鱼,叹了一口气“这么好吃的鱼,凉了实在可惜。不是说你一口凉的鱼都不吃?”
他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新月的回答,转过脸去看她,却见她在发呆“怎么了?”
“没。没事”新月有些局促,慢慢回过神来,顺手拿起了手边的筷子,有些慌张的夹了一口鱼放在了嘴里。
“呕…”果然,鱼肉刚刚接触到新月的舌尖,就被她吐了出来,这鱼已经很凉了,还泛起了腥味,她是最吃不得鱼腥味的,所以捂着嘴,半天都没缓过来。
“刚才不是跟你说,这鱼已经凉了。来人,端一杯清茶来。”容映吩咐着颦儿,他伸出手拍着新月的后背,这样可以让她的消化快一些,嘴里的鱼腥味儿也赶紧化去。
新月用茶水漱了漱口,又喝了两口茶,把恶心感压下去,如此才好了起来。
“我没吃,你赶紧吃吧。这露肉就是为你准备的,你不吃的话就浪费了。”新月自然是什么都吃不下了,但看着还剩了大半盘子的鹿肉,实在是觉得有些可惜。
“赏给下人们吃吧,本王也吃饱了,撤了吧。”容映翻着手里的茶盏,轻抿了一口清茶,却发现这茶的香味浓郁,但喝了一口发现,只是普通的茶叶,味道可能刚刚到普通的龙井。
“这是我后山上的茶树,采的茶制作的茶叶。这茶叶也只有香味唬人而已,味道实在是一般啊。”新月也放下了自己手里的茶,她是惯喝好茶的。
“我记得你喝的茶,非常有讲究,既然知道这茶不好,为何还泡来喝?”容映不解的问。
“初闻茶香,我以为这是好茶呢。你初一见我,也以为我是非常适合你的人。可等你发现我不是那个人的时候,你会怎么对我呢?”新月问。
“什么叫初一见你?前面的不算,我们从并州开始,来来回回的见了多少次?我的眼睛一直在看,你适不适合我?我心里难道没有数吗?”这次,轮到容映有些生气了,他把茶放在一边“你自然不会是这么表里不一的人。”
“或许吧。”其实就连新月自己,也不是很了解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要想了解一个人,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新月没有信心向别人,展示全部的自己以后,还会得到别人的喜欢。同理,新月也没有信心,会爱上一个人的全部。
于是…
“于是,你就这么把自己,封闭了起来吗?”容映总算是看出了新月在闹什么别扭,刚刚的她是想让自己尽快地厌弃她,这样她就可以尽快的摆脱自己,在这园子里,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孤独终老“你想的可真美。”
“你…”新月发现她无论跟容映再说什么话,二人的聊天模式最终会回到,自己被他气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的你,你,你。
“你也不结巴呀?”容映这是铁了心的在逗她,嘴角的笑意一直都没有停过,这是他许久没有感觉到的轻松。
“我是被你气。”说着,新月用脚跺了跺地。这个动作,在新月的姑母活着的时候,是绝对不允许她做的,姑母说,只有没有涵养的人,才会如此做。
而且之前的她,也实在是没有被人气到过跺脚,新月觉得一定是容映实在是太气人,外加自己实在是没有多好的涵养,才会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外加跺脚。
二人吃过了饭,喝了茶。容映见新月并没有赶他走,他自然不会自讨没趣的去提,而是和她一起坐在了一边的榻上。
新月的软塌就置放在东窗下面,有一整面墙那么长,比床略微窄一些,下面通火,冬日里十分暖和。
上面铺着软垫皮毛,还有大大小小的枕头,若是窝在里面休息,真的是十分的舒适。
容映就是喜欢这种,舒适的感觉。还有就是新月坐在他身边的感觉。
新月抬眸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皇位已经稳了?所以连祭天这种大事,都敢不去参加?”
“怎么了,你为我担心吗?”容映半躺在一个长枕上,嘴角带着笑容,像一个闲逸舒适的少爷一般,眯着眼睛看着新月,新月没有发现他的眼中,那迷迭重重的雾气,在她面前一次都没有涌起过。
“随便你怎么想。”新月懒得理他,顺手拿起自己刚才看了一半的书,翻到了自己择叶的那一角。
容映见新月在看书,就又身子一歪,准备躺在榻上。新月拿眼睛横他,开口道“你真把我这里当你的家了?你要是休息,还不赶紧回家。是还要在我这里过夜不成?”
“那有何不可?”容映继续我行我素的躺了下去,得到的,确实新月砸过来的书“你这个无赖,你若是再不走,我就报官了。”
容映看着砸在自己身上的说,笑了“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你啊,装了一天,就破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