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豫王府里,有谁把你当做一回事,怎么到了金陵你就能有所不同了?你不过是一个丈夫不喜,也无什么母家所依靠的可怜虫罢了。和离?我看你真的是在做梦了。”萧氏自然不会把新月的威胁听在耳朵里,因为她不信一个始终退让,躲在人后装的弱质纤纤的徐新月,能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所以自从容旭跟她说的第一日起,她就没有相信过。
要问她徐新月是谁,金陵和东都怕是没几个人知道,如果说是,养在豫王世子世子妃膝下的新月姑娘,那是很多人都交口称赞的大家闺秀。
因着她这广集在外的贤德名声,还有她姑母守了数十年的豫王世子妃的名头,她怎么可能丢的开。
新月冷冷的看着依旧跪在地上,但依然不服气的样子,新月抬脚,踩在了萧氏的手上,但是并没有用力,厉声的对她说“我告诉你,你不要给我打小算盘,让瑶儿给你们家做垫脚的骨头。你最好给我打消了这个念头,不然那两位小姐能做到的事情,我立时立刻就能做。你那乖巧的孩子,你这三两轻的贱骨头,我都给你踩断了。”说着,新月脚上正准备用力,却看见不远处的台阶下面,站着一个穿着月白色袍子的孩子,正是萧氏的儿子,眺儿,他吓坏了,赤着脚散着头发,刚刚从自己房间里跑出来,惊恐的看着新月和正被新月踩着手指的,自己的母亲。
他哭了,跑了过来,跟自己的母亲一样,跪在了新月的膝前,哭着抱住了新月的一只腿“母亲,母亲,以后眺儿会叫您母亲的,那日在桥上,也是眺儿自己顽皮,摔到了才会把嘴摔破的,还连累母亲受伤,母亲,你放了我娘吧,你放了我娘吧。”
新月被他哭得心触翻覆,眺儿的力气还很小,但是他却用了全部的力气,在保护着他的母亲,萧氏看到孩子这般,立时伸手想要眺儿抱起来,但是自己的手,还在新月的脚下。
她抽手的动作,刺激了新月,新月好似清醒了似的,移开了自己的脚,弯腰拉住了这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眺儿,这是我与你娘的事情,与你无关。”
“母亲,你不要打我娘,打我,打眺儿”说着,眺儿就拉着新月的手,往他身上打“不要打我娘。”
新月虽然很想解释,但是在孩子眼里,自己确实是那个把他娘按在地上,并要打她的坏女人,而年幼的孩子没有任何力气,只能用自己的痛苦,来换取自己珍视之人的解脱。
“都是死人吗?还不把眺儿抱下去。”萧氏此时羞愤难当,刚才就算是新月踩着她的手,让她跪在地上,她也没有任何的感觉,因为她了解新月,就算是踩着她的手又怎样,不过是个没有什么力气的花架子,可是此时在哭的很大声的儿子面前,她既羞愤又怨怼。
凭什么原本应该是正妻的她,如今要被人这么踩在脚下,自己原本要成为嫡子,以后要成为豫王的儿子,这会要跪在另外一个女人脚边,哭泣哀求,这让她如何不恨。
两个嬷嬷上前,其中一个是眺儿的乳母,想要把一只抱着新月腿的眺儿抱走,但是怎么都没有办法把他抱离,新月蹲下“眺儿,我还有跟你娘说几句话,你放心,我答应你,只要她不做非得挨打的事情,不会打你娘的。”
听到这里的眺儿,手下一松,嬷嬷乘机,把他抱了去。
眺儿刚走,新月刚才满腔的怒气,也消散了一些,但是想到瑶儿,新月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退让一步,于是新月又弯下了腰,对萧氏说“我是来,给你一个警告的。如今也没有几日了,你若是肯安安稳稳的过去,我会让你得到,比你做下作的事情,得的多。我们再有两日就要去金陵了,你就以养伤为由,在这院子里,安安稳稳的待着吧,不然,我定不不与你,善罢甘休。”说完,新月还是气不过,但是侧目又看见眺儿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以至于她什么都做不了的垂下了手“萧南音,你就庆幸生了个好儿子吧,我今日不会给你一般见识了。”
言尽于此,新月抬步要走出院子了,却在院门口,看到了不知道何时站在那里的,豫王。
新月只觉呼吸一滞,那种自己作为猎物,被狩猎者盯上的感觉,豫王看见新月发现了自己,也没多少情绪,只是对新月淡淡一笑,那种视若尘土的轻蔑,让新月没办法理解,而从心底里,涌出一种强烈的惧意。
“祖,祖父,您怎么过来了。”说话的是听见眺儿哭声,过来查看的容旭,刚刚走至院门,就看见一个人站在萧氏所住的玥羽院门口,负手而立的他,还显得有几分悠闲。
“夜长梦多,我老了,觉自然就少了。觉少不说,热闹倒是没少看。”豫王依然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新月这时候见他,还真的是一位尊贵的王爷,一位拥兵,掌握生杀大权的将军,只是他这幅模样,就让为君的在上者忌惮,为属的在下者惧怕。
“是孙儿的家事处理不利,劳祖父挂心了。”新月侧目瞧着,容旭就差给眼前的豫王跪下了。
在金陵的时候,新月总是见陛下把太子容昭带在身边,处理政务,面见大臣,有次在殿考新科后的大宴后,新月正在皇后宫中歇息,听见外间道皇上和太子来了,等到了前间后,父子二人正站在廊下。
太子突然拘身,对皇帝言“儿臣今日实在惶恐,今日这样的大宴,儿臣资历尚浅,还未到能经识这样大场合的时候。”
原本严肃,腰杆挺直的陛下,一反常态的靠在了一边的红柱上,看着紧张的汗如雨下的太子,然后慈爱的笑了,伸手拍了拍太子的肩膀“太子,你知道父皇从未做过太子吧。”
“但是父皇您历练有成,终成…”
“昭儿,这里只有我们父子二人,和那个趴在一边偷听的小老鼠”陛下的声音顿了顿,容昭回头,看见正躲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的新月,突然笑了,自然心情也轻松了下来“父皇请说。”
“既如此,父皇与你实话实说,幼时朕见大皇兄,被父皇带在身边,百般宠爱,就连嫡母皇后生的二皇子,都不能与之企及,可是嫡母同朕和你皇祖母讲,因为大皇兄是太子,然后做太子的,也是如铁板上的食物,表面看上去是鲜活油亮,其实也是烈火烹身,备受炙烤,她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这样的存在,所以才没有强要求他成为太子。而先皇去世后,朕才登了这位置,很多时候顿觉父皇如若跟对大皇兄那样,把朕带在身边,好好地历练几年,朕肯定会比现在做的更好,直你出生后,父皇就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的带你,既然是朕真心实意,自然不会猜忌,不会怪你,朕是你父,是你师,但不会让你做臣,因为一旦人低头过一次,这脑袋,就怎么也升不直的。”说着,陛下伸手,居然如同一位慈父一样,抱住了太子的脑袋。
视作眼珠般真爱,也不过如此,而且身为一个人的长辈,自然不会让晚辈,只会一味的服从,为臣,新月看着此时的豫王和世孙,一个是将军,一个属臣,倒是如此,可见这位豫王,实在算不上是一位,合格的长辈。
如此,新月慢慢的走出了萧氏的院子,走到两个人身边,屈膝一礼道“妾身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二位慢慢聊,妾身就告退了。”说着,新月抬步欲走,却被豫王叫住了“明日,再来本王院中一趟。”
新月抬头,望了豫王一眼,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了。
回到房中后,新月望着跟在自己身边,有些疲累的颦儿和翡儿,还有从外院进来的张嬷嬷,对几人说“都回去休息吧。”
说着,新月自己脱下了身上的袍子,脱力似得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头刚刚躺在枕头上的时候,新月突然睁开了眼睛“告诉瑶儿,明日一早来我这里。”
“是”翡儿应了一声,新月这才闭上了眼睛,随后头又疼了起来,整个人就蜷缩了起来。
半夜,新月自顾自的睁开了眼睛,然后坐了起来,可是还没等新月从床上起来,翡儿就听见了动静,从外间值夜的小榻上,提着灯进来了“夫人可是要起夜?”
新月摇头“我头疼,我记得大夫又开过安神药丸给我,你给我找来,我明日…”
新月话语一顿,因为她突然觉得,难打的仗,应该是明天的那场,说着新月不允许自己在吃了安神药后,萎靡的去面对,一直以来都是没怎么有精神的样子,所以才会被人如此的轻视。
新月抬头,看着自己的床帐,上面还是她几年前,与容旭成婚的时候,姑母为她挑选的百子绕膝的绣纹幔帐,新月指了指头顶的幔帐,对翡儿说“明日,把它们都撤了吧,时间久了,这些布料都老旧了,要么赏人,无人要的话就丢了吧。”
“这不是,世子妃在世的时候,为您…”颦儿也起来了,但是看到新月阴沉的脸色,于是立刻止住的话语“是”
“都回去睡吧,我这里没什么吩咐了。”说着,新月提起被子的一角,躺在了床上。
第二日一早,新月被一阵开门声吵醒,看着新月动了一下的翡儿,有些惧怕的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小心的问“夫人,您醒了吗?”
新月笑“恩,醒了。”
“看来夫人睡得是不错呢,并不是被奴婢吵醒的。”翡儿又尝试的问。
“是,不是你这丫头吵醒的,瑶儿呢?”
“奴婢刚才已经去跟李嬷嬷说了,让瑶小姐过来用早饭。”翡儿拿了外袍,立在床前,等新月起来。
新月自床上起来,对翡儿说“颦儿呢?不用她一日日的跟达嬷嬷去打算盘了,还是看不见她这个懒丫头。”
“是,奴婢是个懒丫头,奴婢这个懒丫头就不该提前一个时辰起来,去给夫人您和瑶儿那个馋嘴的小姐,去做早饭。”正说着颦儿的坏话,外间的门被从外面推开,颦儿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进来。
“翡儿,你可听见了,一会等瑶儿那个馋嘴的大小姐来了,你可要原话说给她听,你看那个馋嘴又难缠的大小姐,怎么收拾颦儿。”说着,新月从床上起来,翡儿伺候她穿上袄子和外袍,翡儿也拧好了帕子,递给了新月,新月擦了擦脸,坐在了妆台前。
“奴婢不说”翡儿一向是个老实的丫头,原是她那不善说辞的唇舌害她,新月每次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都笑的不行。
翡儿在一侧看着新月的笑脸,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到了快要出发去金陵的日子,亦或者是自己在新月身边伺候的日子尚浅,但是好像连着几日,都能在新月脸上,偶尔看到愉悦放松的笑容。
因着今日还要去见豫王,新月指着首饰盒中一对如意盘枝的金步摇“戴这个吧。”
“是”说着,颦儿正欲伸手,看着一边的翡儿想要伸手的样子,想她也是跟达嬷嬷教习出来的,梳头应该也不在话下,于是把手里的木梳递给翡儿“你来给夫人梳头,我去看看粥熬得怎么样了。”
“我?”翡儿小声的,有些不可置信。
新月抬头“小心些,我可是很不吃疼的。”说着,新月又下意识的扶着自己的额间的伤口。
翡儿接过梳子,郑重道“是”
翡儿梳头发的手法,要比颦儿高超多了,新月从她手里的梳子,接触到自己的头皮第一下,就感觉到了,缓和又流畅。
“夫人要梳什么样的发髻?”翡儿想着新月平日总是梳着一道单髻,这样的发型又简单又淡雅,但是并不适合戴盒子里的那一对华贵的步摇,新月思考了一会,对翡儿说“你看着来。”
“是,如今东都时新练垂髻,垂落在两边正适合佩戴这两只步摇呢。”
新月没见过什么练垂髻,但是她也不愿去管,点点头“好”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新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然后笑了“真不愧是东都现在最流行的发式,真是不错呢,以后你和颦儿换着给我梳头吧。”说着,新月满意的摇晃了一下自己明显大了一圈的脑袋,脑袋上垂下步摇的珠穗,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动静“大嫂,瑶儿来了。”
一听是瑶儿,新月喜上眉梢“瑶儿来了。”
几步走至外间,看见听声音倒也中气十足的瑶儿,此时无精打采的靠在软塌上,闭着眼睛养神呢。
“这是怎么了?”新月不禁有些疑惑“是昨天没睡好吗?”
“不是,大嫂啊,我昨天天黑没黑就睡着了。”这话显然是说来有假,昨日翡儿回来的时候,报瑶儿不过刚刚上床休息。那时天已经黑透,马上就要上更了,但是新月没有拆穿她,而是耐着心问“既然睡得那么早,怎么还这么困?”
“我也不知道,从晨起就想着再睡一会,可是合上眼睛,却也没法好好地睡下,难受。”说着,瑶儿好似有些头疼的抚了抚自己的额头。
“沫儿…”新月抬高声音,原本外间伺候,那个怯生生的小丫头沫儿跑了进来“奴,奴婢在。”
“去请李大夫来。”新月吩咐着,却被瑶儿拉住“那里有那么娇贵,可能是我睡觉的时候,着了凉,大嫂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算是着了凉,喝口热姜茶,下午就没事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姑母还说你是健硕入…”新月说到这里止住了,屋里还有瑶儿的贴身丫头,和其他几个伺候摆饭的,这么说要出嫁的瑶儿,确实不好,话音一转“本来是我也要看大夫的,沫儿,让李大夫立时就来,用饭前,我想先看诊。”
“是,奴,奴婢这就去。”沫儿歪歪扭扭的行了个礼,又没头没脑的向外奔去。
“大嫂你可还不好吗?不好昨天干嘛还发那么大脾气。”瑶儿关切的看着新月额上的伤,早上起来李嬷嬷已经把昨天发生的事情,都跟她说了,真不知道一向温和,大气都很喘的新月这是怎么了。
“已经无事了,李嬷嬷”新月抬高声调。
李嬷嬷从外面进来,只是腿脚还是有些蹒跚,新月立时让翡儿递了凳子给她“嬷嬷,身上的伤不打紧了吗?我们后日一早,就要回金陵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