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感觉肩膀上落下一只大手,她侧头一看,见江扬正低着头,给自己揉着肩膀。
他的手很是有力,新月先是觉得一阵疼痛,随后是得以缓解的轻松,新月想要抗拒,却被江扬按住,不让她动弹,见挣扎不得,也就低下了头,不在说话。
“新月…”片刻,江扬叫新月的名字。
新月才抬起头来,看向江扬,江扬此时眼神一片坦然,而后又有一些别样的神色,他看向新月,新月也等着他说话,二人一时还有些沉默。
片刻,江扬才开口“你就不能,傻一点吗?”
“你刚才不还说我傻?”新月的头发从她的耳后垂下,可能是因为刚才躺着的原因,所以头发就松散了下来,脸上也泛起了一阵粉色。
“恩,你刚才确实挺傻的。”说着,江扬笑了起来,但是放在新月肩上的手已经拿来了“揉太久不好,等晚上休息的时候,用药酒揉一揉就会好的。”
新月点头,对江扬说“我想要回去了。”
“恩,明日我就派人去送你。”江扬从新月晕倒就知道,她现在不想待在江家了,所以才会如此的。
“刚才的事情…”新月觉得刚才两个人都有些冲动,所以聊的有些过界了。
江扬开口道“就按你所说的做吧,这件事情,确实是我痴想了。你今年才双十年纪,还未生儿育女,何必与我这样的心死之人,搅合在一起。”
说着,新月发现江扬的眼神有些黯然,虽然只是淡淡的,但还是不容忽视。
江扬在面对新月的时候,本能的有些退缩,因为他从心里,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办法,与新月有并肩而立的时候。
江扬站了起来,想要送新月离开,却被新月拽住了袖子,江扬低头,看着新月那双晶亮的样子,点了点头“恩,我知道。”
新月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然后松开了江扬的袖子,江扬也如愿走了出去。
江扬走后,一直在门外等着的王嬷嬷和颦儿等人,就立刻涌了进来,看着新月安然无恙,还有刚才翡儿的提前通知,才确认她是真的没什么事。
王嬷嬷走上前,见新月好似在想什么,于是并没有打扰她,而是伸手把新月刚才散下来的那缕头发,别再耳后,从新固定在了簪子后面,新月觉得发间一紧,才抬起头来,看为自己整理头发的人是王嬷嬷,新月笑了笑“嬷嬷,咱们要准备离开了。”
王嬷嬷点点头“恩,奴婢知道了。”
“走之前,我们先去侯府一趟,今日我惩处我哥哥的旨意也下来了,我先去找他们”新月想起安宣侯府的事,真的是有一阵头晕,随后王嬷嬷扶着新月从床上站起来,往他们院子里去。
刚刚走到门口,新月见陈氏匆匆从一边的走廊上走过去,慌忙程度都没有看见新月,所以她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再一看,好像和府上下的人都在往前院去。
新月沉思片刻,道“想来是镇北侯不好了。”
“镇北侯?那可是江家的根本啊”新月听王嬷嬷这么说,看向她道“嬷嬷,你也是,老了啊。”
说着,新月整理好了衣服和头发,单手扶着颦儿,二人往前厅去了。
到了前厅,江老侯爷,庄老夫人和江扬已经在了,陈氏像是出去了,与新月一起进来后,想对新月说点什么的时候,却因为别的事情更加紧急,于是几步走上了前厅,对着庄老夫人点了点头。
庄老夫人见事情已经确定了,然后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江老侯爷四下看了看,问“赞儿呢?赞儿还没有回来吗?”
“大爷来信了,说直接去镇北侯府了。”
“好,走,我们也走。大儿媳,家里的事情先放一放,去北府吧。”说着,江老侯爷难掩痛色,几步走出了前厅,见新月从旁侍立,但也仅仅是给了她一个眼神后,便错身离去了。
新月自然是知道了发生什么,才会如此淡定,庄老夫人也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新月,你一个还病着的人,怎么出来了。”
“我是来向老夫人您辞行的,但见府里好像是有了大事?”
“好孩子,你病了自然要好好回去修养,我让人用府里的大马车送你回去。北府的老侯爷一刻钟前咽了气,我们急着去看,就不送你了,好好修养着。”
“是”新月见事情果然如此,于是目送着脚步匆匆的江家人离去了。
“你今日就要离去吗?”陈氏听到了新月与庄老夫人的对话,这会儿也走了过来。
“本打算明日离开,可是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有办法给夫人您帮忙,所以也就不打扰,准备离去了。”新月对陈氏解释道。
“那好,你先回去好好养着,我抽空会去看你。”陈氏也有些匆忙,家里还有许多事要安排,于是就让身边的婆子引着新月,好好的把她送上了马车。
新月谢绝了江家的马车,因为她看现在时候还早,要去侯府一趟。
徐新泰今日一早已经被放了出来,新月也是刚才听江扬说才知道,不然她肯定一早就过来了。
安宣侯府,立府已经有一百五十多年,是新月的高祖父徐略所得。徐家本是张皇后的家臣,随着张皇后一起出兵,最后得以建功立业,是大聖的开国功臣之一,又因为辅佐张皇后的儿子,也就是后来的太宗登基有功,赏赐给了现在的府邸。
从立府以来,一直兴盛至今,到现在徐新泰这一辈,已经是第五代了,如今才第一次迎来现在的局面,门可罗雀,破败不堪。
奉旨来封府的人,刚刚离开,而看守的侍卫还没有来,新月刚刚到了门口,看着管家一脸惊恐的站在门边,可以想象刚才发生了多么大的事情。新月几步走上前,那老管家看到新月,一时没忍住,流下了眼泪“姑娘,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我大哥大嫂怎么样?”新月见前门已经封闭了,而管家也是得了消息,在这里等她,想来是有门道,让新月进去的。
“姑娘,还是跟我进去看看,看看就知道。不过咱们现在不能走正门,陛下的旨意里写的很清楚,只留一扇小门,由必要的人员出入,刚才来传旨的人也说了,允许您进来一次,也就只能来一次。您快些进去吧,晚了,我怕侯爷会有什么不妥。”新月一边被管家拉着往里面走,一边听他说道,想来是徐新泰一时接受不了,正在府里发脾气。
新月从小门里进去,她在这府里没住几年,但是这小门她还是第一次见,新月也只能弯着腰,才能从其中走过。
陛下是真的厌弃了徐新泰,如此旨意真的是羞辱至极。
为父亲的早逝,徐新泰一心想要振兴,原本并没有衰落安宣侯府,这次又因为急于为父报仇,间接害死了陛下的爱子,当朝的太子殿下,陛下没有一刀杀了徐新泰,想来也是顾及了自己母亲的原因。
从小门进去,经过一条长长的路道,新月从一边的回廊走到了后院。
刚刚进后院门,曹大嫂嫂在这里等候多时,一把拉住了新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你快去看看你大哥,他从邢司的监牢放出来,在前厅接了旨意,就往宗祠去了,现在把自己关在里面,谁都不许进去。快一个时辰了,没有任何动静。”
新月见曹大嫂嫂哭的快晕过去了,把她扶起来,让她坐到一边的石头上“你也要坚强啊,我先去看看哥哥,你看紧去收拾好两个孩子的东西,我一并将他们带出去。”
“你要带走两个孩子?”
“不然呢?在这里跟你们缺医少药的,你们大人还可以扛一扛,两个孩子万一病了,门口的侍卫又惯会踩高捧低,到时候,可怎么办?你赶紧给你娘家写信,我给你带出去。我不便照顾敏聪,但我会把敏慧带在身边,哥哥就劳烦你照顾,我待不了太久,侍卫来的话,我们都出不去了。我先去看看大哥,你快些去准备。”新月见曹大嫂嫂眼中有了光芒,想来正在竭力的为自己两个孩子着想。
新月从曹大嫂嫂处过来,快步的往祠堂走去,徐新泰此时一定是又急又怒,羞愤异常,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傻事。
等新月走到祠堂门口的时候,她发现,徐新泰正在等他,听曹大嫂嫂说,紧闭的门,此时也已经打开了。
只见徐新泰背对着门,面对着满堂的牌位跪的规规整整,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现。听见新月的脚步声,也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你来了。”
这么平淡的话,立刻让新月懵了,她快步走上前,拉着徐新泰的胳膊,大声的说道“你干脆大闹一场算了,这样颓废失措的样子,太让人担心了。”
只见徐新泰,胡子拉碴,头发也很是凌乱,双眼通红,含有泪色。而身上也只穿着单薄的衬衣,脏兮兮的,前襟还破了一块,可以看见他的胸口。新月见此,心中一痛,眼泪也流了下来。
“你也跪下。”徐新泰从新月手里,夺回自己的胳膊,拍了拍一边的蒲团,让新月陪陪他。
新月稳了稳心思,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慌,于是拘身,跪在了徐新泰的身边。
“新月你看,这里的牌子,最上面的那两个,是我们的高祖父徐略和高祖母。他是个孤儿,所以,其上再无亲族。他就从张皇后家中的一个,小小的喂马匠做起,为我们闯下了这么大的一番家业,如今都断送在我的手上了。”徐新泰说的很平静,这些话他应该翻来覆去想了许多遍了,如此也只是把它们说出来而已。
“你想说什么?”新月听了半天,没有听出他的主旨“而且,这家还没有被你断送。我们的爵位还在,你还有后继者,敏聪还有无限的可能。陛下不会再重用你,还会有新的陛下。”
“你,还真是轻飘飘啊。”徐新泰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话里并没有嘲讽的意思,而是一种欣慰“被你,送去姑姑身边,真的是一件的很好的事情。这家里的人都倒了,还有你一个清醒着,支撑着。这家,确实如你说的,不会倒。”
“我也不想去姑姑身边生活,是你,没有留我。我也可以与你一起,在这府里同甘共苦。如今,到了苦日子里,那我自然,要做到一个徐家人该做的。敏聪敏慧我把他们带走。你在府里,好好地待着。他们还小,不能如我们一样,那么早的,失去父亲和母亲。”
一说到二人的父母,徐新泰原本已经麻木的脸上,突然有了波动,他看向了新月,随后眼泪入柱,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来“我,我愧对我们的列祖列宗,更,更愧对太子殿下,他与咽气前,还一直,一直让我活着回来。新月,我害了太多的人,我,我对不起太多的人。这些愧疚感,无力感,已经彻底把我打倒,让我已经无法招架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能摆脱这样的折磨。你来之前,我已经想好了办法,可是,你说得对,敏慧和敏聪,比我们那时候,还要小。我,我们吃了什么苦,走到现在,我是绝对不允许,我的孩子,再走一遍。”
新月伸手,抱住了崩溃的徐新泰“大哥,你可千万不要在丢下我了。不要在丢下我。”
徐新泰听后,虽然没有开口,但是笃定的点了点头。
新月知道他不会做傻事了,但还是不放心,于是开解他道“我从江扬那里已经知道。他昨日进宫与你求情了,陛下也已经答应他和与你求情的大臣们,说先关你个两年左右,看看你的表现,然后会把你放在江扬的麾下,从头开始做起。这又是一个好机会。而且陛下的身体,也不太好了,你总不能,一直都被他忌惮吧。”
“他毕竟是我们的舅舅。”徐新泰听了这消息,心里还是有些好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