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之后,新月对容映也一直是这个态度,淡漠的理都不想理他,而那只被摔的细碎的禁步,虽然新月已经让人尽力的寻找碎片和复原了,可是奚儿去找了宫中最有资历的匠人,也没能将这只禁步给恢复出来。
奚儿捧着盒子进来,新月看着盒中缺了一块的玉佩和短了一大截珠串,新月的眼泪,就一滴滴的流在了玉佩的缝隙间。
“娘娘,这禁步就是顾师傅所制的,顾师傅说制作这块玉佩的籽料还剩下一块,可以给娘娘您做一只一模一样的。”奚儿说着自己打听到的事情,希望可以安慰一下新月。
新月摇头“碎了就是碎了,做的再像,我也没有任何的办法说服我自己。这个让翡儿收起来吧,她知道怎么收。”
“是”奚儿下去之后,新月就这么,在榻上,坐了整整一夜。
容映看着又在出神的新月,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让她回神,看自己一眼。
“陛下”就在容映准备离开的时候,新月却叫住了他。
容映嗯了一声“你说…”
“就算你没有得到先帝的一点疼爱,但好在有廉王爷与你亦师亦父的在指导与你。你若是对琏儿没有疼爱之心,就给他找一个,可以替代你这个父亲的师父吧。”
“你这话,从何说起?”容映觉得这话,没头没脑,而新月依然在出神,正眼都不给自己一个。
“你每次见到琏儿,一点耐心都没有,一个慈爱的眼神也没有。不是考验他的学问,就是挑剔他的言行。若时间久了,他要么会成为另一个你,残害兄弟,忤逆你这个父皇。要么就会成为一个庸才,敏感又唯诺。我虽然照顾他,但他渴望你的疼爱,你难道,就没有期待过你的父皇,对你的疼爱吗?”
容映有些出神的看着新月,二人沉默以对许久,他才开口道“你对我真的就没有别的话可说了吗?”
“陛下,我现在与你说的并不是什么闲散的话语,这都是为了涟儿好。我是你的皇后,管理后宫,照顾子女也是我应尽的职责。你还想与我说什么?”新月有些不耐烦的抬高了声音,看向容映的眼里有些急切。
“你若是想让我对琏儿有所不同的话,你就要有所改变。你难道就没有听说过爱屋及乌的四个字吗?”
“陛下还真的敢说这四个字。是在讽刺妾身并非琏儿的生身之母吗?”新月有些怒极反儿冷笑了出来。
“我…”这种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无力感,几乎快让容映失去耐心。
“你让我跟你谈,可是如同刚才这个话题,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每一句话,你从来都没有听到过耳朵里。我让你好好的对待你和琏儿的关系,你却在跟我说什么爱屋及乌,说我的态度问题。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跟你说,我的话,我的态度既然在你的耳朵里,好似风一样轻飘飘的,那么我就,什么话也不与你讲了,你想在我这里怎么样就怎么样,如今天这样别扭的饭局,想来以后会越来越少。没有人能受得了,一个冷漠的人,我想陛下也不例外。过了年三月,宫里就会举办选秀,到时候有的是人来爱您,不差我一个了。”新月端起了手边的茶,将已经凉透的水,喝进了自己嘴里,二两滴眼泪也顺势落入了茶盏之中。
“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撇去今日之前的所有事情,新月我求你了,你给我一个机会吧。”容映本来已经走到门口了,他回身过来,半蹲在了新月的膝前,只见新月依然残忍的摇了摇头“我也求你,给昭哥哥一个机会。给我一个机会,放我离去的机会。”
“你做梦。”容映几乎是本能的喊出了这句话。
新月勾唇一笑的说道“难道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如此偏执的你,该让我如何给你机会?”
“求你,试一试吧”容映抓住了新月的时候想要抱住她,新月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容映感觉自己的怀里不过是,一个冰冷的,空心的人。
二人不欢而散,确实如新月所预料的,这个从建成,就从未冷清过的地方,如今却经常好几个月不见容映这个皇帝陛下的身影,外人只到新月这个刚刚成为皇后的女人失宠了,却不知新月反而是乐的清闲。
再过两日就是上元节,京城中自然少不了一场盛大的上元灯会,照比外面的热闹,更能映衬这宫里的冷清。
新月还是坐在榻上,正在绣制一件小衣服的袖子,衣服自然是做给怜心的孩子的,从去年的四五月起,到现在,她腹中的孩子即将临盆了。
因是年节,琏儿并没有日日去书房,而是在自己的房中休息温习。刚刚吃过晚饭,琏儿正坐在榻边的另一头,看着新月认真的摆弄着自己手里的东西,有些担忧的问“母后父皇什么时候来看我们?”
“他上个月不刚刚来陪你吃午饭。而且前几天,宫宴上,还有家宴上你见了他好几次了呀,怎么你还想他?”新月私底下问过太医了,说怜心这一胎应该也是个男相,新月以为是因为这些,而让琏儿有了紧迫的感觉“那你明日去书房给你父皇请安吧。临去的时候记得多看几篇《孟子》,他很喜欢这本书。”
“儿臣想让父皇来咱们宫看您”琏儿站了起来,走到新月的身前,伸出了双手。
新月抱着已经长到他腰间的琏儿“都是个大孩子了,还对母后撒娇,再过几年娶了媳妇,母后非得把这件事情告诉她。”新月感觉到他不开心,所以就岔开了话题,说了些轻松的事。
“母后,我知道你护着我,你放心,我以后也会护着你的。我是你的儿子,你是我的母亲,我希望你好。”琏儿说到动情的地方,还哭了几声。
新月拍了拍他的后背“这刚刚吃了一肚子的饭又哭的话,该不消化了。你呀,不用担心我,你只要一心读好你的书,习好武艺。你若是想往前走,母后就推你,你若是想往后走,只要是你选的路,母后都陪着你。我们母子相依为命不好吗?”新月问。
“母后,可是你已经好久没有笑过了。好像在我的记忆里你就没有笑过。”说着,琏儿仔细的端详着新月的脸“母后,我心里明白,父皇是可以让你再笑起来的。”
新月听着琏儿的话,他果然是自己想的那样,是个有些敏感有聪明的人,他可以察觉到一切。
“琏儿,我就是要让你和你的父皇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事情,总是会随你们的心愿的。你要母后笑,可是母后心中不悦,不想笑也是母后的权利。对于你的父皇来说,我应该是一个他爱的女人,而不是一个他必须得到的东西。只当我是一个东西,可我明明是一个人呐。”
“那母后你不是东西吗?”琏儿似懂非懂的说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有些局促的翻了个白眼“母后,我说…您说…哎呀,我没有骂您。”
看他着急的样子,新月难得的开怀,笑出了声“你看母后这不是笑了吗?你的父皇逗不笑母后,可是琏儿可以啊。如果你若再说母后不是个东西,母后可就要罚你了。”
“可是母后你刚才说自己不是东西,而是…哎呀,到底谁发明的这个,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是。”琏儿气的直跺脚,不过嘴角已经扬了起来,他看见新月确实在笑,眼角弯弯的。他作为一个孩子,好似能做的也只是逗一逗自己的母亲一笑了。
上元节那日,宫中各处张灯结彩,可是却无人有心欣赏,新月的那件小衣服还没有做完,就收到了淑妃即将临盆的消息了。
宫中的宫宴,在午后结束时,怜心还好好的,还跟新月说起今年的花灯。
其中最大一只大花灯山,是六宝斋捐的,但是最好看的,却是韶华阁的仙女飞天台上的花灯,巧的是两座花灯一左一右,都摆在朱雀大街上,如果站在城墙上看的话,可以看的一清二楚,她还闹着等入了夜,上城墙上观一观呢。
好在怜心身边的嬷嬷和新月都不允许她这么胡闹,劝着她回了宫。
可她这刚到了宫里,就因为腹痛传了太医。
新月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后殿换衣服,自然果然如虞鹤所说,头顶上会戴着华贵的金冠,可是虞鹤在入土之前,却没能告诉自己,这金冠到底有多沉。
“传太医了吗?接生嬷嬷和小李夫人来了吗?”新月加快了换衣服的动作,头上的冠也被她随意的扯了起来,放在了一边。
“已经都安排了,李夫人也已经去请了,娘娘现在过去看看吧。”来回话的人,把怜心身边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新月也来不及换内衫了,只是脱下了伸手厚重的凤袍,换了一件家常的袍子就往怜心所在的桃绯殿去了,刚到门口,就听见怜心的声音在喊“娘娘来了吗?我让娘娘在这里陪着我。”
“去叫了,去叫了,娘娘这就来了。”答话的,是怜心的贴身侍女文儿。
新月没有在耽搁,弯腰从帘子里进去,见怜心已经躺在了床上,接生嬷嬷和宫女将她团团围住,太医也在帘子后面候着,而怜心也脸色不错,她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半,走到了床边,手就被怜心拉住了“娘娘,娘娘您可要一直在妾身身边啊。”
“怜心,你不用怕,太医和嬷嬷都在这里,陛下酒醉正在午睡,不过已经知道你这里已经发作了,想必一会就会过来,你母亲也已经收到了消息,这会怕是还没有回到府上,就折返回来看你了。陛下准了你由母亲陪着生产,与你是多大的恩赐啊。”
“娘娘,娘娘我害怕”怜心眼角都是眼泪,额头上也尽是汗水,新月拿起帕子,给她一一擦去。屋中炭火也很足,空气也流通的很好,一切都准备的没有什么缺点,新月劝怜心安心。
怜心的羊水已经破了,孩子出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外间传陛下差人来问情况,新月见原本很期待的怜心,一听陛下只派了个小黄门来,不由得皱了皱眉,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怜心,女人生产可要很长的时间,陛下他这么忙,国事为重,你且等着,等你母亲来了,我亲自去回陛下,然后我们在一起来看你。”
“娘娘,陛下是不是不喜欢我,还有我腹中的孩子。还有陛下生辰那日,若不是妾身多言,让您设宴,您和陛下也不会吵架,也不会让陛下不理您。妾身知道,陛下心里是有您的,他没有办法生您的气,但是他一定是怪妾身的。娘娘,娘娘妾身从来不想参与到您和陛下的事情里,只是妾身要指望着陛下活着,妾身的孩子指着陛下才会有前程啊。”说着,怜心哭了起来。
“你快别胡思乱想了。而且,你也是知书达理的人,陛下不来,你就怨怼,难道想要以一己之私,来阻碍陛下管理国事吗?”新月眼见着怜心情绪失控,气息不稳的样子,只能用更大的道理,来哄呵她。
果然,怜心听了,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甘,但是却止住了哭声,问新月“陛下真的是有重要的事情吗?”
“国家大事,那有小事。来,喝些参汤,养养神。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就好好的为陛下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出来。”说着,新月喂了几口参汤给怜心,怜心虽然难受,但也是一口口的喝了。
“娘娘,你说这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子呢?”
“你是琏儿的姨母,与先皇后是亲姐妹,你可以想琏儿小时候是什么样子,这孩子,大抵就是个什么样子。”新月擦了擦怜心脸上得汗,怜心却笑了起来“妾身还记得,第一次见琏儿,是妾身的及笄礼上,陛下抱了他来,他那时不过才几个月大,可是却一贯的缠着娘娘您,他怕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您会是他的母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