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强
安湄在沈氏怀里也还老实,安安稳稳的待着。
安淑在老夫人旁边,给安澄指着烟花,“看那个看那个!妹妹!那个是盛世牡丹,红彤彤的,我最喜欢了。”
“那个!是喜从天降,为大姐姐特意预备的,再有那个天女散花,龙飞凤舞,大鹏展翅……好看吗?”
“好看!”安澄上辈子的城市,许多年不准放烟花了,现在亲眼看见,和之前蜀中的又不一样,确实好看。
外面的烟花放了许久,各式各样的,后来安淑也不给她一一解释了,只指着那个盛世牡丹的说,“这个年年都买,年年都放,可我总是看不够。”说起来,很意犹未尽的样子。
看过了烟花,大家都跟着老夫人回屋子,安澄下意识得去看安滨如何了。
毕竟外面天冷,烟花爆竹又响,她待久了都觉得心脏不舒服,何况安滨?
只是看了好几圈都不见人,不仅安滨,连带着安淇也不在。
再看旁人,连最习惯安淇在身边说笑逗趣的老夫人都没发现似的,只拿着点心和安淑说话……
“我刚刚看见大姐带着四哥去了隔壁房间。”安澄正在心里琢磨着,冷不丁听见耳边这句话,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是安淳。
“八哥,你……”
安淳笑的客气,“你不是在找他们?”
安澄大方认下,“是。”
安淳的声音低,他们两个离得又近,别人听不见,“其实你刚刚也看到了是不是?”
“我瞧见了,四哥穿的虽厚实,可压的他连喘气都难了。”
“这样的身子骨又在外面站了那许久,身体怎么扛得住呢?”
“我看烟花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四哥的脸白的都渗人了,当时跟在身后的丫鬟就着急了,一个劲儿的看大姐。”
“可惜大姐给她使了眼色,意思是不许她说,到底让四哥撑着把烟花看完了。”
“四哥后来都是被丫鬟扶着的,直接就站不住了……”
安澄听了也皱眉,“既然如此……大姐怎么就不让四哥去歇着也就是了,还非要他出来?”
安滨的身子……虽然人人都知道不好的,可究竟怎么个不好法儿,安澄也不大清楚。
他也是日日来请安的,平常看着虽弱了些,可也不至于弱成这个样子,还是有什么缘故在里面?
安淳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大姐要强,你又不是不知道。”
“纵然四哥身子不好,她也是想能遮掩都要遮掩一二的,你瞧着吧,等大姐回来,定是不肯说四哥不舒服的。”
“可谁能不知道呢?”
“日日喝药的人,平时气色也是用药熬出来的,一旦有些什么动静,就露了底了。”
安淳说着,就想起自己上辈子的家里三房的太太,三房是庶出,平日里在府中谁都不待见,三房的太太平日里喝药,倒要求着管事儿的出去买。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三房的女儿攀上了一门好亲事,那时他们房里的大太太还酸言酸语的说过,也不知道那身子骨儿,能不能熬到女儿出嫁。
结果三太太的身子,眼见的好了,脸上也有些血色了,只是三房那边的药味儿也越来越浓。
大太太又抱怨说惹得满府里药味,晦气。
可不管怎么说,三房的女儿到底是嫁出去了,三太太精精神神的看着女儿出嫁,回门,然后就阖了眼。
后来那个日常来给她看病的大夫说,这身子早就虚耗透了,都是拿药扛着气色。
要是肯好生养着,不折腾,还能多活几年,偏生三太太要给女儿撑面子不肯。
把剩下的那点寿数都耗没了,千年灵芝也救不起。
安澄自然是不知道安淳心里想到了谁,只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想起安淇和安滨,轻轻叹气,“何必这样呢,都是一家人……”
如果安滨能好好养身体,多活几年,岂不比这样撑着好?
安淳抿了抿唇,“……谁知道大姐怎么想的呢?”
——其实谁不知道?
太要强要面子的过了头,不肯叫人看出来大房的长子已经到了连在外面站一站都站不住的地步。
哪怕是二房,哪怕是祖母。
安淳看安澄心下戚戚的样子,不再说话,只倒了杯提神的乌龙茶,慢慢喝着。
他这样说也是有原因的——一来,安淳从来不是真正长在后宅中的十几岁少年。
那次莫名出现的北地烤肉,沈氏回家,再到这次圣旨,串联起来,也够他猜个大概。
夺嫡这种事,就是个循环。
大房二房,互助互利,为的是什么他猜得到,安淇心里真正惦记的,也就是大房的两个病弱弟弟,眼看她要出阁了,若是出阁前把这个弟弟的身子底子耗没了。
她走了之后,安滨出了事谁也说不清,闹不好要对二房有了隔阂,总要让安淇心里有个数。
选择安澄为的就是这个,安洲安浩毕竟是跟着一品大员长大的,有些事情太警觉,和他们说了,反而容易引起疑心。
安淑性子又太没遮没拦,只怕张口就把自己卖个干净。
只有安澄,不怎么说话,也不会多想,又看见了安滨的样子,说起来顺理成章。
二来,安淳毕竟姓了安,就要为安家想,相比于上辈子的姓氏,这个家,这个家里的兄弟姊妹,其乐融融的让他不敢奢望。
嫡母大气,真心因为他考虑,真心善待他姨娘。
他也总要为这个家做些回报,既然看出了问题,便不能不管。
安澄被安淳的话说的带了心事,刚刚还觉得酸甜可口的蜂蜜山楂,现在只觉得腻,咬了一口就丢了。
抬头正好看见里屋帘子掀开,安淇带着安滨回来。
安滨脸上,安淳说的“白的渗人”已经看不出来,反倒是带着点血气儿——是用药逼出来的?
安澄不知道说什么。
安淇已经笑盈盈的让安滨坐下了,自己去和老夫人解释,“刚刚滨河儿那衣服被手炉溅上了火星儿,我领他回去换了一件。”
老夫人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不信,只是说起了旁的,“你回来了正好,也是到时候了,咱们传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