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眠(上)
安淑眼里透着明悟,郑重的点点头。
沈氏本意就是要教安淑的,安澄安湄都是旁听,年纪小,听不听得懂都无妨。
所以也不曾看到,安湄透亮的眼睛。
这一路过来,沈氏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差不多也回到了安府。
安府里门那儿,李姨娘和周姨娘已经等了许久。
桃儿看李姨娘站的腿都酸了,人也冻得直跺脚,在旁边劝着,“二位姨娘,要不回去吧,左右是去太太娘家,还能出什么事呢,估计就是玩得晚了。”
“这寒冬腊月的,冻坏了岂不让哥儿姐儿的惦记。”
李姨娘捧着的手炉已经没什么热乎气儿了,也不忍心让丫鬟来回跑,“淳哥儿身子骨本来就弱,又是头一回离了我,我怎么能不惦记呢?”
“又这么晚了……”
李姨娘也知道不至于出什么事,可就是止不住心里乱糟糟的。
周姨娘扬扬眉,也不许跟来的金钗劝她,“你不用管我,我横竖在屋子里也什么事都没有,现在也已经被李姐姐拽来了,我还不如在这里站着等我妞妞了,我如今除了妞妞,我还有什么意思?”
“你要是怕冷,你就回去!”
周姨娘这么一说,金钗也不敢劝了。
好容易等到要宵禁,门都要上锁了,沈氏他们才回来。
从府门口,由马车上轿子到里门,沈氏一下车就瞧见了周姨娘李姨娘,心里好笑又感慨。
“淳哥儿,湄姐儿,你们快过去吧,早点睡了。”
安淳一看见李姨娘眼巴眼望的,不由自主的叹口气,这么个样儿,不是明摆着信不过太太吗?
还好沈氏宽厚,否则不知道要怎么在心里犯嘀咕呢。
可也不好说什么,跟着安湄一起行了礼,各自回去。
沈氏又让跟着的两个媳妇把安淑安澄送回去,就这样,大家散了不提。
安淑回去后,莺歌燕语服侍梳洗了躺下也到了时候,就熄了灯。
今晚守夜的是燕语,听安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像是睡不着,还以为没玩够,轻声劝她,“姑娘累了一天了,快睡吧,不然奴婢点根安神香?”
“不用……”安淑的声音穿过围帐有点闷,不过好歹应了后,燕语听着动静像是安生了。
就在安淑睡不着的这个晚上,丰安县主也失眠了。
“倒口茶来……”老人本来就觉少,今日又出了这些事,丰安县主闭上眼睛,庞氏和晴云的脸就来回的变换。
扰的她干脆坐起来。
“茶来了,县主慢点喝。”倒茶守夜的是一个和丰安县主差不了几岁的老婆子。
年纪是大了,可是眼睛明亮,精神硬朗,打理的干干净净不说,身上寝衣虽然不像丰安县主那样绣了繁复的寿字花样,却是一样的料子。
眼见得是个不同寻常的下人。
果然,丰安县主一看见她就笑了,“梧桐,怎么是你来守夜的?芍药呢?这丫头,也学会偷懒了!”
“你这老胳膊老腿的,哪里还能折腾?只享你的福去就是了,巴巴的还过来做什么?”
那叫梧桐的老人笑了笑,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清丽温婉,“我听我儿媳妇回来说了今天的事儿了,估摸着县主也睡不安稳。”
“当初的老人儿,走的走,散的散,也就剩我一个还能来和县主说说话,我就自己过来了,县主别嫌弃我聒噪就是……”
丰安县主放下茶盏,叹了口气,“你跟了我五六十年了,果然是什么事瞒不过你。”
“罢了,你上来那暖塌上去好好坐着,咱们说说话,那地上冷,铺的再厚也不成。”
丰安县主看着梧桐在暖塌上坐了,好半天才开口,“我这刚刚梦到晴云了。”
“她刚来的时候,乖乖巧巧的,白白嫩嫩,见到我就笑,我就说这孩子和我有缘分。”
“你说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白日里我都要想不起来晴云小时候什么样了,怎么这做梦反倒记起来了呢?”
梧桐笑着答话,“是县主想她了。”
“这孩子……”丰安县主没反驳,揉了揉头,“有时候觉得她也没什么好想的,毕竟做了那样的丑事。”
“可只要看见斐姐儿那丫头,又没办法不想起来晴云,她们娘俩,长得可是太像了!”
“晴云最后……又是落了个这么样的下场,她要是走在我老婆子后面,还活着,我是一点都不惦记的,偏偏又那么走了……”
“这有时候想想她走的干脆……我就觉得,是不是对不起晴云,她都嫁了,也和咱们府里不联系了,这都是要断了心思的架势了!”
“偏偏我给她找了那么个丈夫,偏偏要把安心守寡的她接回来……让她的心思又活络了,她走那条路,或是我推的……都说不定。”
梧桐看着丰安县主,到底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保养的再好,也有白发了,往日里不怎么看得出来,今天夜里,却是说不出的显眼。
丰安县主没注意梧桐的眼神,还在往下说,“我记得,晴云小时候……挺乖的,又聪颖,斐姐儿就没学来,看着都不像晴云的骨血。”
梧桐点了点头,“县主别生气,老奴说句公道话,这斐姐儿,可是远比不上那时候的晴云,倒是纹姐儿,素日里行事上有些像。”
“你这话算是说对了!”梧桐和她的情分,多说句姐妹都不为过,丰安县主自然不会生气。
“老二媳妇……也是吃了亏了,就长教训了。”丰安县主感慨一句,突然问梧桐,“你可知道我为何要送走斐姐儿?”
梧桐想了想,笑道,“那我就大胆猜猜,县主估摸是护着她吧?”
“这斐姐儿……自从我孙子脱了奴籍上进读书后,我就不怎么来府里了,可也听过她和哥儿姐儿的风言风语。”
“可是不大好……”
“岂止不大好,阖府里就没有和她处的来的!”丰安县主的话,就没梧桐这么客气了。
“是我狠不下心,又避讳着不愿意多管,也是她自己船轻,架不住这么多年,别人顺水推舟。”
“可这顺水推舟也说不上错了,可不是按着我的心意来的吗,让我看了这么多年,晴云的孩子,在她手上可没受委屈……”
丰安县主说到一半,也就不说了,顿了顿,只叹了一句,“二房这么多年……归到根上还是我对不住。”
这话涉及到了沈府主子阴私,梧桐就不好再接了,只能若无其事的说起旁的,“不过斐姐儿这次罚的这么重,一来自己长了教训了,以后不会再这么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