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清内院素来都是夫人们的拿手小样。
她五六岁时,东府的三夫人为着阮延哲偷荤腥还闹过一阵,丫鬟打的打,卖的卖,她躲在月门后都看见了。
“今晚我先回去看看情形,如果李府实在不能留了,再让臭老头来接我出去。”
不知道东方亮最近忙些什么,自从把她送进李府,就没见他来看过一眼。
徐元觑了眼外面的天色,心里又算了算时辰,知道她说这话就是要回去了。“我送你。”
走到门边,阮妙菱忽然停步,问道:“你想好了,真要做奸臣?”
徐元微微一怔,随即点头:“我诓骗谁,也不骗你。”
“那你给我一个准话,齐王、汉王、我舅舅,还有皇上,你站在谁那边?”
“我谁都不站,只站在你这边。”徐元拉着她柔软的手,细细地仿佛能揉搓出水来,末了补充道:“咱们图的不就是一个平安吗?你想要娘和舅舅一家平安,而我希望你平安,这就够了。”
阮妙菱忖了忖,白他一眼,嗔道:“你明知道我希望舅舅一家好,自然是要站在舅舅这边,偏要弯弯绕绕说一堆有的没的。”
“我是真想你好,上辈子我欠你……”
后面的话被她的手及时盖住。
“咱们谁也不欠谁的。”看着那双黑漆漆的眸子,肚子里的一腔话差点喷涌而出,阮妙菱叹了叹,世事弄人。
她上前圈出徐元的腰身,闷闷道:“记住,谁都不欠谁。”
这一切都是外祖父作的局,就连母亲和舅舅都被蒙在鼓里,随时为了这一场局付出所有。
而操刀的人,经过十几年的年岁洗礼,谁能清楚他们的心会不会一如既往?
东方亮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第二天就到李府造访,和李夫人讲了半个时辰的养颜方子,最后提了一句。
“夫人体谅,宫里最近事多繁忙,我一个人周转不开,想把徒弟叫去搭把手。”
“可是贵妃娘娘又想出了什么新奇的点子?”李夫人一脸好奇地问。
东方亮十天半个月就能研制出一款新鲜的胭脂水粉,全都得益于崔贵妃不懈的催促敲打。
侯府好几位夫人进宫陪崔贵妃说话,就得了好几种胭脂,李夫人听了眼红,也想问东方亮要些。可她没理由开这个口,只能听听过过干瘾。
“这是专门给夫人您留的。”
东方亮将一个青色小瓷瓶搁在桌上,“这一种胭脂最受娘娘和侯夫人们的喜爱,因为这个,我才想把徒弟叫进宫去。”
李夫人也不急答应,拿过胭脂挑起一指甲盖大小抹在手背上,看了看颜色和质地,满意地点头。
“宫里造出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李夫人让管妈妈收了放进妆奁,又让另外的妈妈去把碧澜姑娘找来。
“收了先生的好处,自然不能强留碧澜姑娘在府里。先生的爱徒真有本事,最近用桂花制了好几种胭脂,就连头油也做得和外面卖的不一样,细密不说,连香气也淡雅。”
东方亮拍肚子笑道:“夫人喜欢就好,那丫头做别的不成,鼓捣这些还是很有样子的。”
阮妙菱进来,先是斜眼看了下东方亮,再给李夫人行礼。
李夫人说了几句,讲明东方亮的来由,别的也没多说,就让她收拾包袱暂时跟着进宫。
“这会儿想起来看我了?”阮妙菱肩上挎着个村气的蓝布包袱,还是来时东方亮给她准备的,说这样才符合小家碧玉的气质。
呸!谁信他的鬼话,就是中了邪了。
东方亮一指敲在她脑门上:“臭丫头,你在李家都快待不下去去,我好心好意来接你,你倒嫌弃我来,懂不懂尊师重道啊?”
“好歹你来看我一次,你想我怎么尊师重道都行。”
阮妙菱想起自己一个人在李府孤零零的,连听到了震撼的消息,也没个能张口的人,憋了一肚子的气可难受了。
“你还跟我较上劲了。”东方亮跳下阶去,一把掀开车帘,“上车。”
阮妙菱这次没跟她争,乖乖钻进去,把包袱放在膝上,垂眼不说话。
“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您错什么啊,是我错了。您贵人事忙,成天的忙着给贵妃娘娘造胭脂,又得替皇上诊脉开药,哪有工夫管我啊。”
“我真的错了,等闲了我给你买糖,好不好?”
阮妙菱别过脸。“我不是小孩子。”
我看你这样就是拈酸吃醋的小孩儿,东方亮嘀咕着,摸出一颗糖来,还是来时在路上跟一个小孩抢来的。
“丢下你一个人在李府担惊受怕,没来看你,都是我不对,不气了成不成,我的小祖宗?”
扯过糖剥开糖纸,气得塞进嘴里,阮妙菱才解了气,道:“我听到一个天大的秘密,吓死我了。”
东方亮却不怎们关心,枕着手臂靠在车壁上。
“你们家的秘密对我来说,还真算不上秘密。”他对着车顶吹了口气,“哪朝哪代,谁没经历过这点子事儿啊,看你那怂样,白瞎了我这么威武不屈的师傅。”
阮妙菱道:“那你说说,到底是哪一朝哪一代,太子爷觉得自己活不下去去,安排自己的手下推举他的兄弟做皇帝,最后还要周密算计,把他兄弟赶下皇位的?”
“呃,应该是有的……”东方亮摸摸鼻,“整体说朝代更迭都是如此,只是各有各的不同罢了。咱们要用进步的眼光看待事情的走向,你把这件事放到历史的长河里,就会发现根本就是芝麻绿豆大小的事儿,不值得你为这操心,也就释然了。”
阮妙菱淡淡地“哦”了一声,“您还真是心大啊。”
“可不就是心大麽,与其担心死人的事,倒不如把自己手上的每一件事做好了。到时候不仅是一朝,就是几百个朝代的更迭摆在你面前,你连气儿都不会喘一口。”
“哦,不喘气,那我已经死了。”
东方亮彻底无言,摆摆手道:“我不和你争论这个了,你现在是钻进了死胡同出不来,你多想想,就通了,一通则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