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不候重拾昔年所写的账目,一时间不晓得往哪里送。
焦头烂额想了一晚上,仍不得法,暂且把账目锁进盒中,又趁无人干扰的时候放入暗门之内。
他义妹陈氏每日和曹傕去外面逛,曹傕生意早谈完了,两人就像黏在一起的糖人,化成一滩水也要在一起,分都不分开。
陈府内院栽种的几棵大树是去年从后罩房移过来的,入了三月,树叶已经有巴掌大小,颜色嫩绿,风吹的时候只能听到微弱的嚯嚯声,不像夏日一大片响起来那般强劲。
几个洒扫仆人在院里忙碌一阵,忽然嚷着喊管事,惊动了在书房归类整理古籍的陈不候。
书房里堆了太多书,为了不让屋里过于憋闷,支摘窗上下都开了,站着往博古架上放书的陈不候扭头就能看到外面的情状。
洒扫仆人指着树上道:“喜鹊到咱们府上搭窝了,有好事近了!”
要说好事,陈不候首先想到的是殿试。
今日是贡士们参加殿试的日子,陈冕一早就入宫去了,走时陈府外候了一片登科书社的同窗,不晓得是什么时辰起的,或许压根没睡。
就在陈不候俯身去拿堆在地面上的古籍时,有人立在垂花门外向管事招手。
因为家中鲜有女眷,陈府的第一道垂花门一般不上屏门,前院如果有事,只需在垂花门外招呼一声,内院的人就能知道。
管事和那人交谈了几句,满面凝重地转过中堂进了书房。
“大人,兵部的李大人差人来问陇西动乱的事,您可有主意?”
陈不候歪头看了眼,一个小吏打扮的人立在垂花门那里,腿脚不停地抖,一派焦急。
他急,陈不候可不急。
“我和闲赋在家有何分别,朝廷里的事都是他李大人在管,圣意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陇西出了事,他没去请示皇上,倒先来问我,真是好笑!”
陈不候故意拔高了声音,垂花门外的小吏听了,不等管事去回话,悻悻走了。
管事听陈不候咳嗽,急忙倒茶。
大人已经很久没生这么大的气了,一旦生气,嗓子就会疼得咳嗽不止。
“李大人或许是真的没主意了,只能来向大人求救。”
陈不候喝了茶,润了嗓,皱眉道:“他哪是求救,不过是做戏给旁人看而已。
我这内阁首辅形同虚设不假,他却不能明面上把我撇在一边不管不问。文人的嘴,诛心的刀,他怕的是这个!”
陈家外面瞧着风光,其实和承平王府一个样,管事知道有些事不能说,默默退下。
下半晌陈冕回来时,管事才从他口中得知兵部的小吏也去了秦家,同样被秦海三言两语撵走了,且是当着登科书社贡生们的面。
管事见陈冕回来时满面春风,起兴问了几句关于殿试的事,陈冕一一笑对。
“父亲今天心情不好?”
陈冕见曹沁身边的丫鬟阿暖端了一碗雪梨银耳羹从廊下过去,送进了书房,就猜到肯定有事惹陈不候生气了。
管事道:“是陇西的事,公子见到的小吏去秦府之前,也到咱们府上来过。”
难怪秦海当时骂了那小吏“他不行才来找我,我秦海又不是别人挑剩下的果子,你尝了一颗觉得不好吃,回头想来买!”
想着陈不候此时肯能还在气头上,陈冕对管事道:“去后罩请沁姑娘过来,我今儿在街上淘了几件新奇的物什,正好让父亲和沁姑娘鉴赏鉴赏。”
……
三月末四月初的时候,被鞑子烧杀掳掠的陇西慢慢添了几处春景,几个镇子起初挖掘的坑被卫所的士卒填平了,并在每个坑前立了石碑。
初五呈上来的册子里详细记录了陇西几个镇子在动乱中丢失的人和物,发现被鞑子掳走的多是铁匠、木匠,一反常态的没有对妇女下手。
阮妙菱从秦阶那里得知的时候,就知道鞑子的目的不简单。
鞑子带走铁匠和木匠有两种目的,知己知彼造出能克制大宋兵器的武器,或者仿造出和大宋一模一样的兵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不论是哪一种,都昭示着鞑子的野心。
在处理好陇西的最后一件事务,秦阶拎着在重新开市的铺子里买的芸豆卷回农庄,还未进去就听见里面传出来阮妙菱铃铃的笑声。
“中了,他中了!”
谁中了,又中了什么?秦阶正准备进去,乍一听到一个名字,脚黏在地上再也挪动不了半步。
“状元及第,徐元是进士了,问儿你瞧,信上大字写得清清楚楚!”
虽然是皇上一眼瞧见了徐元名字当中的“元”,想到了《乾》当中的“元、亨、利、贞”,当即就点了徐元的状元,不过阮妙菱清楚徐元的实力,真心为他高兴。
“什么事这样高兴?”秦阶提着小篮进来,让黄良去把芸豆卷热一热。
阮妙菱脸上的喜色尚未褪去,没对秦阶隐瞒徐元中状元的事,觉得让秦阶早一点知道徐元也不是坏事,就是不知道这辈子两人会不会成为上下级。
不过想想也觉得不大可能,徐元登科,应该授予何种官职朝廷早有安排,怎么扯都和五军都督府搭不上关系。
“不提这事了,陇西的事秦大哥都处理好了吗?”
在陇西待了半个多月,阮妙菱无时不刻不担心甘州的情况,虽没有听到坏消息,但只要关心的人在那里,心又岂甘心在此地逗留?
自从离了汝阳,不论落脚在何处,秦阶和阮妙菱都在一起用饭。
饭菜是负责保护阮妙菱的黄良做的,秦阶自然是放心,但他不放心的是有人趁黄良不注意时捣鬼,是以吃饭用的银碗银筷都是出发前命初五带上的。
给阮妙菱夹了厚薄适中的肉片,又夹了果蔬,秦阶道:“仍有些小事,不过都交给几个卫所指挥使看着办了,明天辰时我们动身去甘州。”
说话间,又替阮妙菱盛了一碗甘甜可口的菜汤。
他忙前忙后的,自己都没好好吃上一口,阮妙菱觉得过意不去,道:“秦大哥不用费心照顾我的,你这样会显得我很没用的。”
伺候人吃饭一点都不容易,上辈子嫁给徐元之后虽然只伺候了徐夫人半年,但也是那半年让她懂得了很多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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