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玄九思带着秋实从外头晃悠回来后,手才触及院子的门,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回身朝秋实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玄九思退到了一旁的墙边,屏气一下便翻进了院子里。
“好小子,回个家还偷偷摸摸的?”庵姑的声音在玄九思的身后响起。
听到这一声熟悉的喊,玄九思浑身的戒备瞬间就消退了去,有些不敢相信的回过了头:“娘——”
庵姑扬起手上的草药打了玄九思一下:“人在哪儿呢?”
玄九思登时知道庵姑说的是什么,赶紧走到院门前将门打开,让秋实进来。
这时候从里头的屋子又走出来了两个人。
“这是我儿子,叫阿九,”庵姑往屋子里边走着边说道,“这是我徒儿,周明扬。”
玄九思看到屋门上站的两个人脚下一顿,颇是吃惊的问道:“娘您收徒弟我怎么不知道?”
而且这徒弟旁边的人那一双绿眸也让他吃了一惊。
庵姑将周明扬和绿隐往屋子里推去:“你弄了个人回来不也是先斩后奏?”
这边母子二人正在说话,那边周明扬便注意到了后进门的秋实。
“秋实?”周明扬轻皱眉头。
听得这一声唤,秋实这才注意到周明扬。
此时秋实也是吃惊的:“周公子?”
他怎么在这里?
一旁的庵姑听到这话才往这边打量了过来。
盯了秋实片刻,走了过来:“原来都是相识,那就省了介绍了。”
说着,给一旁的玄九思下了一道命令:“小子,带明扬去安置安置,我给这姑娘瞧瞧。”
玄九思见庵姑脸上的神色认真了,知她是上心了。
“娘你可得仔细瞧好喽。”叮嘱了几句便带着周明扬和绿隐出了屋,从门外的长廊绕到了屋后。
那几人走后,庵姑示意秋实坐了下来,将自己的医箱提过来打开,从里头拿了包银针出来:“你是叫秋实?”
“是,夫人。”秋实看着庵姑熟练的将银针抽了一支出来,然后拉过她的手指头一下就戳了下去,指尖的刺痛让她微微的动了动指尖。
“夫人就免了,唤我庵姑。”庵姑淡定的将秋实指尖上的血抹到了一个碟子里,又用力挤了挤秋实的指尖,碟子上又多了几滴鲜红的血。
“庵姑。”秋实遵从的喊了一声。
庵姑从医箱里拿了块小方布给秋实按着自己的指头,随即将小碟子凑近自己的鼻下闻了闻。
“你这蛊虫是几岁种下的?何人种下的?”庵姑观察着碟子里的血,问道。
秋实摇了摇头:“我记不得是几岁,是我娘给我种下的,蛊虫是怎么得来的她也没告诉我。”
自己的娘亲,是个谜一样的女子,秋实一直深深的崇拜着自己的娘亲。
庵姑抬眼看着秋实问道:“你娘叫什么?”
秋实摇头,娘亲的名字她还真的不知道:“镇上的人都唤她田姨,她从未告诉过我她叫什么。”
这倒是新奇了,竟有人不知自己娘亲的姓名。
“看来你娘也不简单啊。”庵姑下了判断。
能找着这蛊虫,还生了这蛊女,隐姓埋名的活着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曾透露姓名,不简单。
秋实将手上的小布块从指尖上拿了下来,没有说话。
她隐约知道,她的娘亲是什么人,可她不能说。
“我听阿九说了,他误杀了你体内的蛊虫,让我想办法再弄一只,”庵姑收拾着医箱说道,“可你要知道,这蛊虫可不是说下就下的,况且你体内原本那只能遮盖住你蛊女气息的蛊虫可非凡物,我也是没有那般稀罕的东西。”
但话说到这里,庵姑又话锋一转:“不过,能遮掩你蛊女气息的东西,庵姑我还是有法子找到的。”
看着庵姑目有深意,秋实心下了然:“庵姑有什么要求请讲,但凡秋实能办成的,秋实必定去做。”
她也不想对玄九思有所亏欠,能交易是最好的办法。
庵姑点点头,粲然一笑:“我要你身上的一点血。”
竟和玄九思料想的一般!
秋实脱口而出:“庵姑——”
庵姑连连摆手,阻止秋实说下去:“阿九那小子是不是和你说过,不许你将血给我?”
秋实不承认也不否认,她垂眸想了片刻,又抬起眼来认真的看着庵姑,问道:“可否能问一句,庵姑想要我的血做什么?”
“就像他说的,我要做蛊。”庵姑也不瞒秋实,回道。
“庵姑,非要我的血不可?”秋实问道。
“看来你是不知道自己的血是有多稀罕了,”庵姑笑着叹了一声,“这么说吧,我找蛊女已找了二十多年,你是我第一个见过的蛊女,还是我儿子带回来求我治的,你说,咱们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她确实是找了好多年的蛊女,她的那味蛊就差了这蛊女的血便能大功告成。
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终于让她遇见了蛊女,这是老天爷给她的赏赐,老天爷准许她这么做了。
“庵姑,你制这个蛊是为了什么?”秋实接下去问道。
既是找了这么多年,还不将蛊的用处告诉玄九思。
这个蛊对庵姑来说定然是很重要的东西,庵姑到底是想将这个蛊用来做什么?
秋实若是不能知道,她是不会将自己的血给庵姑的。
这一问,也是替玄九思解了他的疑惑。
“看来我不交代清楚你是不会给我了,对吗?”庵姑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将那小碟子也捧在了手里。
秋实也跟着站了起来,看着那小碟子里的鲜血,点头:“我答应过您的儿子,便不会食言。”
这么几滴血还不足以制成一个蛊。
“罢,今夜三更天,来我屋里,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庵姑背起自己的药箱,说完这句话,朝着秋实笑了笑,便出了屋子。
三更天?
秋实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安。
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玄九思?
此刻春筝的院子里,一派午后的宁静。
沉木色的门窗上封了一层厚厚的白纱,阳光落在上头能看出门窗上镂空的格子。
阿默和春筝在一旁下着棋,阿福坐在这头看着这门这窗,已经喝光了一壶茶。
瞥了一眼那头那二人,阿福的心里就不是滋味。
呆这儿给人晾着,着实是不好受的差事。
打她刚刚从宫里出来后就到了这儿,坐这儿干嘛来了呢?
阿默不是好好的在下棋?她又操什么心?
明明京考在即,偏生现在就提不起劲儿去学习,真以为能考过了?
阿福掀开了茶壶的盖子往里头瞧了瞧,里头的茶叶片儿还尚有一丝余温。
阿福又往春筝那看了一眼。
春筝还是那个样子,并没有什么两样。
她在这儿看了一会儿,听了一会儿,心里也静了一些。
同一张脸而已,不是同一个人,何必还要害怕看见?
阿福摇摇头,有些看不起自己。
“你俩慢慢下,我出去透透气。”说着也不等那头那两人回应,迈开步子抬腿就走了出去。
今日就让她偷得浮生半日闲罢。
洛书良的情况看来应该是有解的,就看玄玉的师父之后的办法了。
路过的屋檐上掉下来一块雪渣子差点砸到了阿福。
她抬头看了看那缺了一块雪的地方,心里好像也跟着缺了一块儿。
轻轻叹了一声,她又往前走去。
初来乍到,其实她对这六皇子府里也摸不清门道。
满眼都是陌生的东西,让阿福的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有些茫然了。
今日见到了洛明真,听了洛明真的安排,当时只觉是乱是惊,可这一刻却让她觉得有些烦闷。
不知不觉间,她好像是掉进了别人的生活轨迹里,跟着别人的意愿去过生活,只因她占据了杨瑞福的身体。
然而她也想过自己的生活啊。
阿福脚步一顿。
她自己的生活?
她想要过什么生活?
京考,高中与否,一样是杨瑞福要做的事情。
之后呢?
高中了,落榜了,之后呢?
她要做什么呢?
洛明真才是真正的杨瑞福,真正的杨瑞福会允许她这冒牌的杨瑞福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吗?
阿福抬手揪住了自己的衣襟。
这个身体不是她的。
她有的,只是她自己的灵魂。
“你站这儿做什么?”
玄玉的声音突然在阿福身后炸开来,吓得她猛地一跳:“能不能别这么神出鬼没的?”
阿福捋了捋自己的气。
“又吵架了?”玄玉朝阿福来的路看了看。
“没有,”阿福说着便继续朝前走,“你不是有事吗?怎么又跑出来?”
“我刚去见师父,师父说找到解摄魂术的办法了。”玄玉面上显了笑容。
阿福一把拉住了玄玉的手:“真的?找到办法了?”
玄玉点头:“三日后便能研制出解药。”
这个消息太及时了。
“感谢师父他老人家,太好了太好了!”阿福激动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我能做些什么?师父他需要我帮忙吗?”阿福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
她闯下的祸,别人帮她弥补上了,她必须要报答。
“说来倒是有一件,”玄玉等的就是阿福这句话,“取阿默的血。”
一个琉璃小瓶递到了阿福的面前。
“阿默是西夜郎的皇族,他的血才是解这摄魂术的关键。”
“阿默……西夜郎的皇族?”阿福哆嗦着说了一句。
天哪,又是皇族。
她是和皇族的人多有缘分?
“不对啊,他是我在青袍阁——”阿福突然就收了话。
如果真像她猜测的那样,阿默和绛倾城紫菱她们是一伙的,都是为了利用她达到进宫的目的,那青袍阁的偶然时间也是可以制造出来的不是吗。
阿福接过瓶子:“你之所以同意让阿默一同进府,是不是就为了这一刻?”
这么多事,一件一件,如果都是有预谋,那该多可怕。
“阿福,你要知道人心难测,”玄玉没有否认,“但只要你在我身边一日,我便会护你周全。”
她的心,有什么在渐渐的冷去。
是啊,人心难测,她玩不过他们。
阿福看着手里那白色透明的瓶子,牵强一笑:“多谢。”
“娘,娘——”陈星渚仿若是踩着风儿便进了杨氏的院子。
“你急什么。”杨氏已经醒了,正靠在床榻上喝着参汤。
“娘,阿福可是走了?您怎么就让她走了呢?”陈星渚也顾不得让一旁的仆妇看了去,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忧色。
“你以为,是我让她走的?是她自己非要走的,老爷让人拦也没拦住。”杨氏让屋里的下人们都退下去,示意陈星渚过去坐。
陈星渚几步便走了过去,在床榻边坐了下来:“我听说了,阿福她在侧门上和府里的家丁打起来了,可她不懂武术,怎么就打起来了呢?孩儿得知消息到了侧门一看,人都不见了。”
杨氏看着陈星渚的神色,心里更是肯定了自己的儿子是对那阿福动了心。
只是,天底下谁都可以,就不能是杨家的人!
想到阿福走前说的话,看她的眼神,杨氏的身上登时又泛起了一阵寒意。
“她逃出去了,也就别管了。”杨氏说着,眼神有些飘忽。
既然逃出去了,她也不去追了,如此,那个秘密是不是就不会传到陈开运的耳朵里了?
“娘,为何不管?她不是娘您家里的人吗?”陈星渚不解,突然想起一事,连忙从袖子中掏出一袋银子来,“娘您看,这是阿福走之前托院子里的仆妇交给您的,孩儿刚巧在院子外头碰见她们了,她们听说娘您病了不见人,便托了儿子将这带进来给您,说是阿福说承蒙您多日的照顾。”
阿福没有将他送过去的鸡扔下不管,而是一起带走,陈星渚很是感动。
后又听闻她在出府和家丁纠缠的英勇事迹,临出门了还抱走了一只母鸡,陈星渚更是受用了。
他越发的肯定阿福是个难得一遇的真性情的人,他希望此举能打动杨氏,让她再将阿福带回来。
这个家,只有阿福在,他才觉得有了生机。
杨氏的眼睛里迸出了些冷意:“星儿,你是不是看上阿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