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已近亥时末,但小院里此时还是烛火通明。
“这一子怎可落此,不可不可。”兰溪瞧着傅子槿下定的白棋子,这给了对手一大破绽,对方攻之必将损失惨重输赢立现,心一急不由得就出口妄言。
“观棋不语,罚兰溪给芙儿倒碗茶来如何?”江玉芙盘膝坐在床榻的一侧,左手靠在膝上支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
这输赢,还不好说。
“该罚该罚,兰溪这就去。”观棋不语,偏生她一到紧要关头就多言,这毛病也不知如何是好。
兰溪苦恼地皱了皱眉,转身倒茶去了。
江玉芙手执一子犹豫不定。
纵观全局这本是大好机会,可照着子槿的性子,又觉有不妥。
这一子,真该落这么。
想着想着不由得更用力地蹙起眉来。
“你这脸都皱一团又是为何?犹豫不决可不像咱们芙儿的棋风。”瞧着江玉芙一脸的小表情,傅子槿抬袖轻笑。
“可不敢大意。跟子槿下棋芙儿总是吃亏的多,可怕了子槿你,”江玉芙嘟起小嘴,故作哀怨地看了傅子槿一眼,“你和大哥平日里总一般欺负我,坑得芙儿好生委屈。”
说着扯出帕子,假装拭泪。
“又作怪,哪能欺负得了芙儿去,旁人见了都只道是我欺负了你。”傅子槿眉眼一弯,纤纤玉指就点上了江玉芙的鼻尖。
这丫头,从小就这般古灵精怪。
“芙儿用茶。”兰溪捧着茶碗盈盈地走了过来。
“有劳兰溪了,”江玉芙接过茶碗缓缓饮尽,又递回到兰溪的手里,“多谢。”
“芙儿客气了。”兰溪接过茶碗,便又往中厅去了。
“那子槿就让让芙儿吧。”她和子槿从小就一起玩,姐妹情谊深厚,加之子槿和大哥又两情相悦,就更是要好了。
子槿素来聪慧,遇事子槿也总护她周全。但唯独在课业上,子槿和大哥从不迁就她。
起初她也哭闹,可什么用都没有,后来渐渐也就习惯了。只能卯足力气奋力追赶。如今课业优于常人,确是子槿和大哥的功劳。
“芙儿自己也可赢,何须让?难不成芙儿这么快就认输了?”
“别让别让,芙儿自己来。”江玉芙急忙应道。
手中的棋子此时已握得温热,定了定心神她还是在破绽处落下了手里的颗子。
傅子槿嘴角一勾,小兔子进套了,不动声色地再执一子稳稳而落。
这边桌上,满满都是女儿家的物件。
琴儿和蓉儿坐在桌旁已经摆弄了半个时辰,然而丝毫不见疲惫。
“兰溪,这个这个,你快来试试,掌柜说是近日才研制出的,名为梨花香。味道淡雅独特,颜色可人,我可喜欢了你觉着如何?”蓉儿招呼着兰溪。
把茶碗放进一旁的小竹篓里,兰溪顺势坐下,伸手接过蓉儿递过来的胭脂。
木制的圆形小扁盒,盖上雕刻着一枝梨花,旁是梨花香三字,其下一方印字迹清晰,沁香堂。倒是雅致。
琴儿把镜子摆到兰溪跟前,她便打开盖子试了起来。
“这个也是今儿个出的新发簪,你瞧着如何?”蓉儿把簪子往自己头发上簪好,拉着琴儿的袖子问道。
“这样式可真新奇!你戴着真好看。这是什么木?”
“说是紫檀,花了一两银子呢。不过这次出门我娘给的多,无碍,况且京试通过后我喜欢怎么花都可。”说着就把簪子摘下,小心地放入盒中,“可惜考生只能扎辫子,也不可戴首饰。只好等到京试过后绾个好发式再戴了。”遂叹了口气。
“瞧瞧如何?”兰溪这会已擦好胭脂,抬头唤蓉儿二人看。
虽没正式上妆,但胭脂的颜色恰到好处地在兰溪的两腮晕染开来,衬着明亮的烛光,加之灵动的五官,恰是醉人。
“哇,果真是很适合兰溪你!”琴儿惊呼。
“本小姐挑的东西当然是好的。”蓉儿目露满意,翘起嘴角不无得意地说。
“还有这个,义州最大的绣庄的绣品。”
“我也买了这个,兰溪你中途回趟家,看看错过了多少好东西。”
“诶还有这个……”
当阿福和秋实踏入屋里,看到的就是兰溪三人围在桌旁讨论得不亦乐乎,傅子槿二人在床榻边下棋,江玉芙正控诉傅子槿又设陷阱坑她。屋里热热闹闹的,一派和谐。
“阿实阿福你们快来,看咱们今日买到了多少好东西!”琴儿正对着门口,最先发现了二人回来。
阿福瞧着一桌子的胭脂衣裳首饰帕巾,心道这一屋子的人个个都是有银子的主啊,义州府果然是富饶之地。
阿福坐下来听她们分享着购物心得,也顺便了解些日常常识,倒也挺是有趣。
秋实倒了碗茶喝,并不与阿福一处坐,回床榻拿上她的长剑就出门外院里练习去了。
话说这头宋思明晚间突觉腹中饥饿,于是便跑食堂去寻了吃食。
慢悠悠地走回来时,发觉今夜月光噌亮,如此月夜漫步走在小石路上,倒也是一番享受。
回她居住院里的路上有个湖,湖中央有一座小亭,月光下瞧着格外动人心弦,宋思明不由自主地就往亭子走去。
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回廊贯穿小亭,走在廊上风自拂来,月亮的倒影刚好在左侧的水面,她走近端详片刻,月儿在水面随着水纹微微晃动,甚是喜人。
此刻离得那么近,一弯腰便够得到,如此机会怎可错过。心一动,她便侧身坐在矮栏上,伸手就往水面探去。
“你在做什么?!”
宋思明闻言一惊!什么时候来的人!怎么她毫无察觉!
本就重心往外移,虽然她武艺在身,但突然受这么一惊吓,没等反应过来,人就往水里栽去。
因回廊本就贴近湖面,宋思明又探身在外,危急时刻徐善之本欲伸手,但念及男女之别略一迟疑,仅仅一瞬间,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虽说才刚入冬,但冬日夜里的湖水已经冷得刺骨。
饶是习武的宋思明,这一跌也冷得彻骨。动动手指正欲调整姿势往上游,腹间忽地一紧,一股力道就将她带出水面。
“放开我!”一出水面宋思明张嘴呼吸了口气立即冷冷地对身后正抱着她往回廊上攀的人说道。
“冒犯了。”徐善之没理会宋思明的警告,敏捷地抱着她攀上了回廊,然后把她稳稳地放在了矮栏上坐好。
一松手,宋思明的拳风唰地就朝徐善之袭来。
徐善之微微愕然,但还是稳稳地躲过了。
两人在狭窄的回廊里过起招来。
宋思明一腔怒火,这人有病吧?没事干嘛敛着气走,敛着就敛着吧经过还出什么声,扰了她的赏月兴致还栽了湖更可恨的是他居然敢抱她!谁要他救,真是丢脸!
一半是恼羞成怒一半是想试探对方功底。宋思明可了劲地打。
徐善之没想到在这能碰上这般武艺的女子,也没客气,一招招地接了下来。
月光下的湖心亭,见证了这难得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