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是追到了迷幻林,玄修然不再追问,脚步一晃,身旁的随从就上前来扶住了他。
“嗯,下去领罚罢。”玄修然摆摆手。
“谢大殿下。”管家匍匐在地上,感激的说道。
玄修然再不理会,在随从的搀扶下往里去。
管家听到玄修然一行人的声响远去后,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空气里还漂浮着一股酒气,管家往玄修然离去的那侧看了看,眸色深深转瞬即逝,见洒扫的仆妇从那头的廊下拐了出来,才往别处去了。
玄修然住的院子并无取名,然整体构造却是仿了云霓阁的一处景致,阁楼林立,错落有致相互贯通,进院两旁分别凿了一方浅池,此时寒冬腊月,上头结了一层白色的冰,置身其中满目素色,不由的心境开阔。
走过这长长的过道,便入了院里最大的厅堂。
跟在后头的随从们守规矩的纷纷停在了门外,只一行衣着不俗的丫鬟跟了进去。
玄修然往左侧拐到了楼梯,在随从的搀扶下上了二楼的卧房。
跟在身后的丫鬟走到厅堂里留了两个,走到楼梯口上时又留下了两个,等玄修然进了卧房,身后只剩了四个丫鬟。
这四个丫鬟伺候玄修然解衣躺下后,便退出了卧房外头。
听着那侧丫鬟的气息已远,玄修然才翻身坐了起来,扯过一旁的靠枕懒懒的倚在床上。
打了个酒嗝,才将目光凝聚在刚刚搀扶他进门的随从身上:“那边安排得如何?”
云关恭敬的回禀:“已然埋伏好,就等他们从迷幻林出来。”
玄修然眼神往窗外看去,那一片天空白得空洞:“取消这回行动,派几个得力的去盯着,看看母妃的人,是如何帮本王清理这些蝼蚁。”
听到玄修然突然改变了计划,云关担忧的提醒:“若是娘娘的人……”
“不必出手,任他们自生自灭。”
若真不敌林中那几人,这等废物死了也便是死了,他们也不过是母妃的走狗,他可不会这等仁慈的出手相救。
况且母妃不也是在他身边安插了人么。
上回他被母妃抓了一回漏子,便是铁了心要查探自己身边到底是谁泄了密。
这回利用了杨家这小乱子,顺利的将这个人揪了出来。
管家和宫里的人碰头,这回便让他抓了个正着。
然而玄修然心底可不见得是有多高兴。
毕竟这个内鬼,可是打他来了这大皇子府后,一直陪在他身边的管家。
他做的事,管家很多都是知道的。
“是,”云关应道,接着汇报了一事,“神侍带着田秋实已奔赴锦官城。”
“离开京城了,”听到这个消息,玄修然嘴边泛起一股得意的笑意,“既然时机如此难得,那么接下来,咱们就要收拾收拾云家公子了。”
此时,洛府的侧门外。
洛明真躲在隐蔽处看着那个陈府的丫鬟又匆匆的返回了府中,这才松了口气。
此人是吴妈亲戚家的孩儿,这下是来给她透露点陈府的风声的。
这一问才知道,秋实和阿福不在府里。
问其原因,说是前几日自行出府后,没再回来,府里也知晓了此事,今早已派了人出去找了。
洛明真直觉这里头有问题,如若不愿住陈府,秋实定然会来告知她去向。
可这一下的两个人都不见了,她们是去了哪里?
此时的陈府,陈星渚正快步往杨氏的院子里去。
急急忙忙的进了屋,顾不上给杨氏请安行礼,陈星渚便开口问道:“娘!阿福她们人呢?我今日去西凝院听说她们彻夜未归,可是有派人出去寻?”
杨氏正在和旁边的一名仆妇交代着府上的事宜,见陈星渚这么火急火燎的神色,倒是微微一怔。
从未见过陈星渚为了谁这么担心过,这头一回,竟是为了那两个丫头。
杨氏的心里不悦,可也不好动怒。
将屋里的一干仆妇打发下去后,才不慌不忙的回道:“娘亲也是昨日才知道此事,这不一早就派人出府去,星儿先坐下,急急燥燥像什么样子?”
“可——”陈星渚又欲开口。
“看来星儿是十分中意那两个丫头了?”杨氏端起桌上的茶碗,出声打断了陈星渚的话。
同时,眼神儿若无其事的看了陈星渚一眼。
她倒要看看,她的星儿可是被灌了什么**汤。
听到杨氏这么一问,陈星渚被噎了一下。
也正是这一下,他发现了自己的失态。
“来京的路上,她们有救助过孩儿。”陈星渚不想让杨氏看出什么来,遂简单的给杨氏说了一遍阿福出手相救的经过。
“原来如此,”杨氏轻点头,却也未曾全信了陈星渚,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像陈星渚这般年纪的孩子,脸上是藏不住的,“看来是天意啊,她们是星儿命中的两个贵人。”
看到杨氏是信了他的说辞,也不再追问刚刚的话头,陈星渚心下稍安。
可想到阿福和秋实不知所踪,他还是有些沉不住气:“派出去的人可有消息?”
杨氏眉眼一抬,往门外望了一眼,似有所思的说道:“还未曾,只要人还在京城里,总归是安全的。或许是去了哪个相识的友人家中留宿了,这才耽搁了回来。”
会是这样吗?
对于杨氏,陈星渚有些隔阂。
此事是迫不得已,他才会来求助于杨氏,毕竟这里是陈府,他身边的人无不是他们的人。
出了这个陈府,在京城他是毫无依托的。
他不像阿福,至少身边还有秋实在。
他从出生起,便只能是依附在别人的羽翼下成长,十多年寄人篱下的日子,他内心何其孤独。
“星儿今日陪娘亲去宫里走走?”杨氏突然发话。
陈星渚抬眼勾了勾唇:“不了,孩儿今日身上觉乏累,想在府里歇歇。”
“叨扰娘亲了。”起身行礼,陈星渚转身走了出去。
杨氏看着陈星渚有些落寞的背影,眼神渐渐冷却下来。
杨瑞福,田秋实。
好大的本事。
她定然不会让这等贱民扰乱她的星儿的心神。
此番这两个丫头还能不能回来,还要看她们的命够不够硬了。
杨氏想起宫里那位娘娘,姣好的脸庞上浮现了一丝得意的笑。
她早已将秋实和阿福的事情告知了灵雪。
杨惠意以为她可是如此好骗的?带进府里来,放眼皮子底下更妥当?这套说辞她果真会信?
不过是想借她陈府的势力来保护这两个小丫头罢了。
可她杨氏和杨家,只有恨。
这一招将计就计,可是漂亮?
“夫人,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来人给杨氏汇报。
此番进宫,可要好好再和灵雪娘娘商讨商讨接下来的计划。
杨氏轻抬手,旁边侍立的丫鬟便稳稳的将她扶了起来:“出门罢。”
京城暗营,设在城郊外的乱坟岗里。
玄玉坐在一间石室里,听着来人汇报查探到的消息。
“殿下,阿福是和一名男子从府里出去,后到了洛府,之后出现在城郊外的冰湖,再之后便不知所踪。”
前边去调查阿福行踪的人说完,后边进来的人接着说道:“离奇的是,这一路,大殿下的人也出现了,之后的京城城门周边,京城驿馆,陈府周遭,都出现了大殿下的人的踪迹,今日还未离去。”
来汇报的人退了下去后,邢少连说道:“这么说,这事是和大殿下有关了。”
“兴许,他知道了秋实的身份。”玄玉坐在桌案后头,用手轻抚桌上的一方端砚,慢慢说道。
玄修然尾随阿福,还在城里城外布置了这么多人,摆明是不想让阿福回城了。
只是,她会是去了哪里?
她和阿默,能去哪里?
正在玄玉思索着这个问题时,门外快步进来一人:“殿下,有股人马往迷幻林去了!看衣着应是东营的杀手!”
“东营?”邢少连出声道,“这东营如何也搅合进来了?”
东营,是离京城上百里的银钩山上的人,东营的杀手,实力不容小觑。
“迷幻林……”玄玉轻喃一声。
这时候去迷幻林是为何?
玄玉有种直觉,这一切的谜团,都能在那里找到答案。
“走,带上二十暗卫,随我去一遭。”玄玉当机立断。
“是!”邢少连领命跟上。
迷幻林里,阿福从架子上将一串烤好的鱼拿在了手里,轻吹几口,便小心的从一头吃了起来。
“嗯……”阿福说道,“没有昨晚的新鲜,所幸还是能吃的。”
阿默在一旁也拿了一串吃起来。
“我刚刚,”吃着吃着,阿福还是想起了刚刚的一幕,忍不住想和阿默说说,“真的看到了一道白影,那感觉很古怪,知道是个人形,可那速度,不像是人能达到的。”
阿默看着阿福,微微蹙眉。
“我是说真的,就是,感觉青天白日里还是很可怕,很诡异的一种感觉。”阿福不敢说像鬼,她怕阿默给她甩白眼。
可是,真的是,想来都觉心悸的一个画面。
她连那人是男是女,都不能分辨。
可如果是人,在这迷幻林里遇到活生生的人了,同是迷路的,为何不大大方方的出来打个招呼?
结伴而走不是更安全吗?
何况对方只有一个人,不是更该过来打招呼吗?瞎跑什么?
而且那一身都是白色的衣物,如果是在这迷幻林里迷路的人,身上总是有些脏的吧?怎么都不会保持得了那种惨白惨白的颜色吧?
阿福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棉衣棉裤,都蹭了不少脏色。
越想越慎得慌,阿福往阿默坐的地方挪了过去,就着阿默的身边坐着。
阿默看着阿福这样子,心中知晓她定然是将那人当成是鬼了。
可他不信这世间会有鬼神之说,况且就凭周明扬听到之后,立即冲了出去的状况来看,那定然是人无疑。
还可能是周明扬的旧识。
二人又吃了一会儿,才见周明扬从林子的一头走了回来。
“追上了?”阿福率先问道。
周明扬摇头。
他追出去后,已然是迟了,那人的气息早已消散,无处可寻。
见周明扬似有些无精打采,阿福连忙将话题转开:“快来吃罢,趁着刚烤好还热乎。”
“为何要去追那人?”阿默看着周明扬,淡淡问道。
听到阿默的声音,阿福直觉不可思议,阿默竟会对此事有兴趣?
“那人,应是这迷幻林的主人。”周明扬咬了一口手上木条上的鱼,不咸不淡的回道。
阿福在旁边听到这话,心里那股慌张的劲头慢慢的沉了下去。
只要不是鬼,她就安心了。
只是当她怀抱一颗八卦的心想再听听其中的故事时,阿默却是不再开口问话,只顾在一旁吃鱼去了。
这可让阿福八卦之心无处安放,难得开了个头,怎好放过。
于是阿福壮着胆子,将话题延续了下去:“你认识他?”
周明扬摇头,思绪便回到了那年他误入此地的情形。
那年他随父亲母亲去城郊游玩,同行的还有别的官宦人家。期间他乘坐的马车受了惊,脱离了车队,就这么误闯进了这迷幻林。
那日也是大雾天,待马车安定下来后,马夫已不知去向。
和他一同坐在马车里的爹娘带着他小心的驾着车在这大雾的迷幻林里穿行。
只是渐渐的,雾气越来越重,寸步难行。
就在这时,听到一旁的白雾里有什么在动。
爹去查看,不多时抱回来一个身着白衣的小女孩。
他只记得女孩浑身的皮肤都在发红,气息微弱。
当时马车上备有药物,娘亲懂医术,为这小女孩诊治了一番,却是不明昏迷的原因。
他也偷偷的伸手去触碰过她手上裸露在外的皮肤,只觉触手烫人,那种灼热感就算到了如今,依然清晰的储存在他的指尖。
无计可施下娘亲将她安置在马车里,盖上被褥,守了一夜。
后来夜里他扛不住困,也歪倒在一旁睡着了。
迷迷糊糊里感觉到娘亲将他抱到了女孩的身边一并躺着,那股就在身侧的女孩的气息,亦是记忆犹新。
只是第二日一早醒来,便再也找不到女孩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