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竹镇。
“伙计,给我这兄弟找几身齐备合适的衣物。”今日酉时还未到,就到了落脚的镇上。马夫便带着玄玉到镇上置办物什。
“好嘞,劳驾您往这边站站,容我给您量度量度。”店内只有一伙计在看铺子,见着有生意忙出来相迎。
……玄玉顺从地照做了。
“这位兄弟长得可真高大,这是走远路来的吧,看这满脸的尘土。不过看这模子,也是个俊的哩。”伙计这边夸着那头也不忘手头的活计,不几下就从柜台里捧出一摞衣物,“您来挑挑看,这些都是适合这位兄弟的衣物,这冬怕是快要临了了,这也有袄子,都是咱们镇上最好的料子,最心灵手巧的绣娘给缝制的。您可仔细了瞧”
“哈哈,伙计你这话说到我心坎上来了”马夫应是中意玄玉的,尽管是萍水相逢,然此时确是认真地给玄玉挑衣物,“这个好”不时和伙计商量几句,或拿衣物朝玄玉的身上比划“你觉着这个如何”。如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一个普通的马夫还有如此细致柔情的一面。
玄玉依然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或回应几声。然观看马夫和伙计热络交谈的眼眸里,终是染上了一丝柔光。
“阿于,咱们走罢。”提着一大包衣物,马夫一脸欣慰地招呼着玄玉迈出门去。
身后传来伙计热情的欢送声。
出了裁缝铺没走几步,玄玉便唤住了车夫,抬起他修长有力的右手向边上的铺子一指:“大志,被褥。”
————————————————
马夫大志领着身后拿着大被褥的玄玉走出药铺的时候,不禁长舒口气:这件差事可办妥了。那田姑娘真真是个精打细算的,给的置办银钱果真就花得相差无几,不过跑腿费也没少给。想到这心里又舒坦了不少,可手头上这药,可真是比饭食还金贵。
“阿于,你怎么突然想起置办被褥了?车上不是有毛毯吗?别瞧着它难看,那可是正宗的狐狸毛。”车夫大志不解。
“冷。”总不能随便暴露他的洁癖本性。
话音刚落,他和马夫大志之间就被人群挤出了丈把距离。
大街上人潮熙攘,来往车马也不少。不时能见着一些高大威猛穿着奇装异服的别国人,本是身形稍稍显眼的玄玉这会走在街上也并不显突出了。
此时不过几步之遥,迎面走来一个人。
“!”邢少连!
二人对视几秒,未着一言,顺着各自方向的人流行进。然擦肩的瞬间,邢少连把一团物什递到了玄玉的手中。
——————————————————
“臣下救驾来迟,望殿下惩处!”黄昏时分,飘竹镇驿馆内一隐蔽处,邢少连在玄玉跟前跪了下来。
“起来罢,”玄玉脸色阴沉,“何人所为”
“臣下无能,主子暂未查明,但刺客,是乌那人。”邢少连紧皱眉头,麻烦了。
玄玉瞳孔猛然收紧,这么快追上来了!
“殿下伤势可要紧?”邢少连看向玄玉的脸,发现玄玉脸色明显苍白不少。
“无碍,”眉头紧促,已陷入思索。
“是”邢少连应道,察觉玄玉在想事情,便不再发话。
无言良久,玄玉方才开口打破沉默:“父皇可知晓”
“臣下已派人告知皇上,此时消息怕是还未送达。”
“损失了多少人马”轻踱几步,玄玉回头望向邢少连。
“七十侍卫,三十九暗士。”损失将近过半!“殿下,消息已走漏,您的身份怕也是瞒不了几日。如今边境亦不平静,怕是前路已布了不少爪牙。此行要对付的不单单是乌那那么简单。”殿下回京恐怕更凶险了!
是啊,不止外来国,朝中也有人想要他的命呢!
“阿连,需要他了。”说完玄玉附到邢少连耳旁一阵耳语。
片刻,邢少连领命而去。
玄玉也不作停留,分辨好方向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
“阿实,这三国演义是哪朝的书籍?”阿福凑头过来瞧秋实手上的书。
“大明朝。怎么了?”说着便翻了一页。
这三国演义当然是明朝的!
可大明之后哪里来的大顺朝?!
天哪她是现在才惊觉!可这——无法解释啊!这是个什么情况?
阿福觉着自己的脑袋是该再转转了:“没事”
日头将落未落,柔和的光跑上院墙雀跃而过,把小亭里二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阿福把手里的棋谱缓缓往石桌上一放,支起头发起了呆。
秋实看书入了迷,没再接话。
哦,这二人在此地看书。
正往前院去的玄玉走到回廊拐角处时发现秋实和阿福正在小池边的古亭里,本欲离去的脚步略略迟疑后,坚定地往她们的方向走来。
还有几米的距离,玄玉便捕捉到阿福飘过来的视线。没错,这个女子的眼神,很不一样。
“哟,你好。”换了合身的衣服,洗干净的脸面,配上身上那股像是刀削般的气息,这个人还挺耐看的,能力也很强啊。
“阿于,东西都置办齐备了吗?”秋实也察觉到有人来了,侧眼一看阿于的样子,应是置办好了。
“嗯,多谢”玄玉轻点颔,顺势于石桌的一侧坐下,刚刚已经瞥见眼前二人手上书籍为何类,此时垂目浅笑,状似随意一问,“杨姑娘打算考京试?”
“嗯,对书籍什么的,我觉着还有些熟悉,尽力补补看,也想去京城考上一考,见识见识。毕竟都到这里了。”是不相信吧,话说她自己也不是有很大的把握。
胆子不小啊,杨瑞福。
玄玉抬眼直视阿福,轻吐话语:“还望杨姑娘多用功了。毕竟京试的试题,可不是轻而易举;京试的考生,可不是一人二人。”果然那时该让阿菁出手诊治方为上策,当日思及她是暗营的人不便轻易暴露便用了草方堂的郎中。虽说那也是自己手下的人,但如今这情形勾起的疑虑,倒真是顾此失彼了。
“嗯嗯,嗯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她要屏蔽掉这种带否定色彩的消极影响,她做得到做不到,要等考过才知道!
阿福低头翻书明显不想再说话的态度,秋实看在眼里。无奈于阿福现在的性子,在心里轻叹声,合上书本帮忙圆场:“阿于方才是要去哪?”
“趁着日头未落,在院里走动走动,对伤口恢复也好。”女子习武虽说少,但也不是没有。可长得标致的女子习武,且功力不弱的,就不多了。果真是巧合么。
“伤口可有什么异常?”
“并无异样,方才上过药。”
“药方后写的几味药,明日你备好我再去取可行?”去往京城路途遥远,途中停宿驿馆或村镇考生都受管制不可随意走动,故要备的东西只得劳烦马夫侍卫这类人,而阿于跟着马夫可自由出入,是再好不过了。
“嗯,”视线轻移,边上的阿福丝毫未有抬头搭腔的趋势。
玄玉收回视线,姑且先确定一事:“有事还想请教二位。”
“何事?但说无妨”哦?难道是那件事?秋实心下一紧。
“想请教表妹,表哥是何时得了这痴傻之症,而昨日又怎未提及?表妹就不怕表哥演穿帮了么,”虽是向秋实询问,但玄玉眸光似笑含刀,直逼阿福,“又是何人,那日替我换了衣裳?”
前半句入耳,阿福姑且是有了戒备,然后半句入耳,停放在书页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轻颤一下,还是泄露了她的内心。
玄玉没有错过这个细节,很好,抓着你了。
果然,还是出了差错。心里轻叹一声,敛了心神,秋实还是开了口:“痴傻之症实是当时所能想到的最好说辞,昨日仓促没能交代万全,万分冒犯实是我的过错。”
“好,这条我不追究,那换衣之人,又是谁”玄玉将视线移回秋实身上,眸色暗暗发冷,“我身上原有一玉佩,如今却不见了,想请教二位——瞧见与否”
“没有。”这语气简直就是在小看人吧,怎么可能让你什么屎盆子都往人头上扣。阿福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同样冷冷地直视玄玉。
“哦?阿福也能担保表妹没有私藏?”不错,眼神果真很好。
“我能。你的衣裳是我换的,我最清楚了。”边上衣袖一动,只一眼,便吓住了拉她的秋实,“你胸口偏左一寸有颗红痣。如何”
眼前的阿福,周身透着一股沉着的怒气。
稍稍被镇住了。玄玉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听到是她换的,稍稍安心:“确实。虽说你丢失记忆,但此等私密之事你如何做得出来,连礼义廉耻都一概丢弃了?”
“是啊,就当是那样吧。我不懂当时情况是不是非要给你换不可,但我知道换了会比不换好。我觉得这是正确的选择。你只是纠结于男女的话,就当是男的给你换的吧,”还没试过被人当面说这样的话,有点打击,但是要冷静,清醒,“真的很感谢您前几日救了我,可是这做贼的勾当我和秋实都没做过,这个锅我不背,就算你救了我的命,也不能随意歪曲我的道德品行——”
“还有,活着真的很好,我只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