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成回视玄玉，笑意有些无奈，有些心酸。
“值得。”也许他们都无法理解，也许，这个他最看重的儿子，也不能完全懂得。
“阿玉，我不想再错过他，我也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玄玉还是不能接受：“既然您当初如此爱他，为何还要一个接一个的将她们娶进宫，您可知这样不只是对她们不公平，这更是对那个人的不忠！你就不怕他会痛吗？”
“你是替他不值吗？”玄天成突然展眉一笑，“是不是也觉得父皇很没有担当，是个懦夫。”
“是，不止是他，还有母后，冷娘娘，甚至于灵雪娘娘，他们的一生都因为你的一念之差，而承受了很多本不用承受的痛苦，”玄玉心底狠狠叫嚣着不能顶撞眼前这个人，因为他不只是他的父皇，还是一个一国之君。恼怒起来随时可以要了他的命。
只是，他胸腔中的熊熊怒火已无法抑制：“在儿臣看来，造成今日这种种结果，是您咎由自取。而事到如今您还谈自由，儿臣虽佩服您的果敢，可儿臣也不敢苟同。大顺如今的局势，您要是撒手，保不齐就要给大顺带来灾难。儿臣望父皇三思。”
“我儿，”玄天成终是长叹一声，凝眸看着玄玉的肩头，若有所思的拍了几下，“走，去书房，父皇和你，谈谈。”
洛书良正在往南苑的方向去。
凤栖宫离南苑并不十分远，洛书良看看时辰也还早，便决定步行过去。
有多久没有走过这些路了，洛书良有些感慨。
还记得刚入宫时，她总爱走这条路，从凤栖宫到南苑，怀揣着少女的爱慕，一步一步朝着心爱之人走去。
那样的甜蜜时光也过了好一些年。
只是，当她发现了玄天成在玄玉身上倾注那么多心血的原因竟是因为另一个人时，她一厢情愿的美梦便粉碎消失了。
那些回想起来依然令她心惊胆寒的悲痛日子，竟是那么久远的事情了。
后来玄玉被掳，她的心才冷透。
本以为那是他最爱的孩子，她便也加倍疼爱。
得知这只不过是他为了救他爱的人的性命才对玄玉细心栽培，她悲痛欲绝之后更是宠爱这个身带凤凰血的孩子。
只是，后来，连她这最后的念想都剥夺了。
“娘娘，椒庭宫娘娘在后头。”慧音上前几步，在洛书良的身侧说道。
洛书良停下了脚步，回身看去。
确实，路的那一头，一身素绿的冷如冰正朝着她走过来。
“如冰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洛书良伸出手，搀扶了一下，“如冰，别来无恙。”
冷如冰温尔一笑：“一切都好，姐姐亦别来无恙。”
“都好。”洛书良回道。
眼前的冷如冰，一如每回见过的那般，朴素得体。
二人一道往前走着，洛书良问道：“听皇上说，年末老二就回来了。”
“是，这一晃，竟过了那么多年。”想起自家儿子，冷如冰的脸上浮起了母亲特有的神色。
洛书良也遥遥想起，当初见过的那个俊朗少年：“是啊，老二那时才十五，这都多少年了。如今就要回家了，我们六儿也回来了，今年咱们过个团团圆圆的好年。”
过个团圆年。
冷如冰目光里泛着希冀，轻轻点头:“过个团圆年。”
穿过这道宫门，再过两个弯，便是南苑了。
“这回难得老二回来，你可为他的婚事做了什么打算？”洛书良今日有些高兴，话也多了不少。
冷如冰淡淡的笑着答道：“未曾，婚事待他回来再谈谈，毕竟这么多年，或许在西北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
她不会过多干预冬祺的婚事，她这一生就是因为家国，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她只求她的儿，能比她多些自由，能娶一个心爱的姑娘。
只是，冷如冰不会和洛书良说这个，毕竟，洛书良的为人，她是略略知道的。
经过这些年，洛书良的执念已深，在儿女的婚事上，她是不会任由孩儿做主的。
皇后毕竟是皇后，也有左右冬祺婚事的本事，她不能轻易表态，害了儿子。
洛书良没有发现冷如冰的想法，这玄玉回来之后，她好像又活过来了，她要为她的阿玉安排好一生，将最好的都给他。
此时谈及婚事，她倒是幡然醒悟：“我也该为我们家六儿物色物色了。”
一念起，万念俱生。
“如冰可有什么好主意？”
冷如冰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曾想过，不过这事最好到来年再办，这京试眼看就要临了。”
洛书良点头：“如冰说得在理。正好这次京试看看挑出来些怎么拔尖儿的来。”
冷如冰心尖有点发颤，看向洛书良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这，多么似曾相识的场景。
当年，太后也是和她这么说道的。
冷如冰想起了那个活泼可爱的少年，犹豫间，她还是逾越了：“姐姐和六殿下商量过了吗？”
洛书良听到这话，顿了一顿，若是以前，她定会冷下脸来，皇家儿女的婚事，从来都是父母做主，先和孩子商量？那是有失父母身份的事情。
只是，玄玉是她失而复得的宝物，倒是也可以听听阿玉的想法。
可当下因为冷如冰说了这句话，洛书良对她的态度还是冷淡了一些：“还未曾，是要先和他说道说道。”
说着便走进了南苑，不再和冷如冰搭话。
只是，不曾想一进屋，便见到了一个她万分不想见的人。
只见那人袅袅娜娜的朝洛书良走来，笑靥如花。
“灵雪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见过如冰姐姐。”
礼毕三人皆落了座。
洛书良扭头左右看了看。
灵雪见状开口道:“皇上和六殿下去书房了，说让臣妾在这儿待着等皇后姐姐和冷姐姐，待会儿一家人吃顿晚膳。”
洛书良点头，但她实在不喜和灵雪说话，只能退而求其次，看向冷如冰:“这时辰也差不多了，要不派个人去催催？”
冷如冰正接过小宫女端来的茶盏，闻言刚要放下回话，有人比她更快的回了话去。
灵雪也不在意，硬是要搭着话:“这一催，若扰了皇上和六殿下培养感情，可得不偿失。”
洛书良眼角微动，尽量压制着心底的厌恶:“他们父子情深，区区年月，动摇不了根本。”
灵雪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般，咯咯的笑了起来:“皇后姐姐倒是好自信。”
“比不得妹妹。”
几番口舌下来，冷如冰坐在一旁，都感受到了久违的火药味。
一时间倒是有些怀旧了。
当年，这二人也是如此的针锋相对，毫不掩饰。
当真是每每见面都要吵个一番才罢休。
眼看那二人说着说着就要掐起来了，从门外走进了两个人。
一粉一翠，倒是令人神色一亮。
“孩儿拜见母后，如冰娘娘，灵雪娘娘。”
“拜见皇后娘娘，母妃，如冰娘娘。”
玄瑶和玄锦恭敬的朝着座上的几人行礼。
“过来坐罢。”灵雪一招手，那二人便走了过来，坐到了灵雪这侧。
“外头冷不冷？怎么穿的这么少？”玄瑶一坐下，灵雪便捂住了她的手试探着温度。
随后又偏头看向玄锦:“四公主也是，女孩子家要保重身子，这冷风吹一吹，可厉害得紧。”
“无碍，我不觉得冷，谢灵雪娘娘关心。”玄锦感激的看着灵雪回道。
她不敢看座上的洛书良，那个已经离她很远了的母后。
灵雪对玄瑶的关心，眼神里流露的母爱，令玄锦的心热热胀胀的。
好生羡慕。
洛书良也很久没见过玄锦了，这会儿看到，倒是觉得自己的女儿长得倒是越发漂亮。
只是，她居然和灵雪关系如此的好，眼里是否还有她这个母后！
洛书良放在扶手上的手握了握拳，才将这股怒火压下，只是，说出来的话倒是有些阴阳怪气的:“许久不见，三公主这是越发有你娘亲年轻时候的风采啊。”
灵雪闻言美目一转，接话道:“四公主倒是生得像了皇上，真是太好了。”
说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笑着看向玄锦:“这也差不多可以谈及婚配了，不知四公主可有了意中人？”
还没得玄锦回话，洛书良就冷冷的回道：“妹妹总这么多虑，怕是容颜易老。”
灵雪勾唇轻笑回道:“不会，妹妹年纪小，再怎么思虑也老不得那么快，况且，都是一家人，妹妹这也是为皇上分忧。”
嘿哟，就怕你不上钩。
灵雪笑着看向洛书良，看着洛书良那双眼睛里盛上的怒气，灵雪心情格外舒畅，这么多年都没斗斗了，如今好不容易撞上，怎能错过机会？于是也回以挑衅。
气氛霎时剑拔弩张。
屋子里的众人都不说话了，这今日听得玄天成宣旨让宫里的众人聚一起用晚膳已经是惊吓了，这会儿心中惴惴的来到此地，还要见识这阔别多年的明争暗斗，一时间个个心里都发怵打鼓，谁都不敢打破这份寂静，唯恐将战火烧到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