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钟老唤他过来说话,钟毓踟躇了一下。
没想到爹会生如此大的气,他以为再不济也就是让大哥去老祖宗的灵前跪上一跪,看到如今这个局面倒是有些后悔了。
他呼吸了几口,几步走到了钟灵的身旁,也跟着钟灵跪了下来:“爹爹,许是孩儿一时听错了。”
“你也反了是不是?”钟老的鞭子指着钟毓说道。
钟毓看着激动的钟老,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钟毓扭头看向钟灵:“大哥,你今日和林筱雯在楼上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钟灵的头猛地抬了起来,看向钟毓的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你——”
“我知道是她让你干的,大哥,我觉得林筱雯不简单,她只是在利用你,利用钟家来达到她的目的。你就坦白了罢,当真是要为了一个外人让咱们钟家名誉扫地吗?”钟毓劝说道。
“原来是你告的密!”钟灵恨恨的说道,“我甘愿给她利用,又如何?!”
“孽畜!看我今天不打死你!”钟老举起鞭子就朝钟灵劈头盖脸的甩了过来。
“老爷!”钟老夫人急急的奔了过来抱住了钟灵。
钟老的鞭子又急又狠,这一鞭子出去,余光看到扑上去的钟老夫人时已是收不回来了。
一鞭子结结实实的落在了钟老夫人的背上。
“娘!”在座的钟家子弟都扑了上来。
“娘!”钟灵也吓得颤了声,忙扶住扑在他怀里的钟老夫人。
许是年迈的缘故,这一鞭子下来,钟老夫人只在钟灵的怀里颤抖了几下,便晕了过去。
钟老见误伤了自己的夫人,一把扔了手中的鞭子也要扑上来查看。
只是才刚迈出一步,脑袋里霎时天旋地转,只消弹指间,便又倒了下来。
幸得旁边的钟家子弟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钟家厅堂里乱成了一团。
此时阿福和阿默走出了那一片官家住宅区,路上的行人渐渐的多了起来,灯火也晃眼得很。
“糟糕……”阿福突然站住,“忘了问阿正借钱了。”
“给。”阿福从怀里摸出那个钱袋,递给了阿福。
阿福看着那个干瘪的钱袋子,接了过来。
心头又升起了没钱的愁苦:“这明儿个得赚点外快才行了,不然咱们两个生活都是问题。”
她又想到了柳陵风。
只是今日这场面,着实是麻烦。
她只不过是出了个主意,这就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她设了套。
到底是谁要如此害她?
钟家她真的没有印象……等等。
“钟家?”阿福突然想起了什么,“姓钟的?”
她想到了那日秋实似是有和她说过,在迎仙楼偶遇了林筱雯,她身边跟着的是个叫钟……什么来着的人。
这么说,是林筱雯?
“让让嘞您——”一马车载着一车的柴火从前边来。
阿默见阿福又在想事情,于是伸手扯了她一下。
阿福往旁边让了去。
看着那人驾着马车过去后,阿福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钱袋,这大概也就还能吃个几顿饭。
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如今还都要指望它了,还是省点用的好。
怎么说,就算不在陈府住了,还是要回陈府拿行李,明日和柳陵风约好了时间,也和洛明真约好了见面。若陈府的人要扣住她无法脱身,中午她没去博文馆,想必洛明真会来陈府找她。
怎么都是要回去一趟,那就回去罢,顺便解决今晚的住宿问题。
阿福打定主意:说道:“我们回陈府罢。”
今日是陈开运的生辰,陈府里张灯结彩的正热热闹闹的办晚宴。
酒过半巡,微醺时刻,陈开运便让府里的众人散了,都去府里的戏园子里看戏去,只留了杨氏下来,夫妻二人说会儿体己话。
“夫人,”陈开运给杨氏斟了一小杯琼酿,“这些年也辛苦你了。”
杨氏今晚也喝了不少,此时见陈开运又给她斟了一杯,想到这些年,又想到难得和自己的夫君像今日这般,心无芥蒂的坐在一起把酒言欢,心下也松动,一时间万千情绪浮上心头:“老爷哪里话,既是进了陈家,妾身和老爷的命运便紧紧的联系到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不得谁辛苦。”
“这些年,也是多得夫人你把持家中的事务,我才得以专注在政事上,为皇上分忧,为前程谋划,为咱们的星儿铺路。”陈开运自斟自酌了一杯,说道。
说起陈星渚,杨氏心底便轻轻的漾起了一阵涟漪:“老爷,我知道你这般冒险,都是为了星儿。”
“夫人,快别说这个了,难得今儿个高兴,陪我多喝几杯。”陈开运又给自己的杯子满上了酒。
“好。”杨氏笑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片温馨在饭厅里萦绕开来,难得如此美好时光,陈开运和杨氏都有些情动了。
就在气氛浓时,门外急急进来一个仆妇。
“报——老爷,夫人,杨姑娘回来了。”
一声杨姑娘,令饭桌上的二人霎时从刚刚的柔情蜜意里清醒过来。
陈开运捏了捏酒杯的边缘:“只她一个人回来?”
“身边还有一位公子,只他二人。”仆妇据实回道。
杨氏一听就知道那公子是谁了。
“带她进来罢。”陈开运说道。
“是,老爷。”仆妇领着命令出去了。
而杨氏心下正快速的盘算着:“老爷,她们这悄无声息的就跑了出去,一连几日没有消息,是妾身的过失,妾身在这里跟老爷赔罪了。”
“夫人不必如此,”陈开运又浅浅的啄了一口酒,脸上挂上了笑意,“这跑出去了还知道回来,也还算是迷途知返。”
杨氏有些惊诧于陈开运的平静:“老爷你……”
“夫人,既然她有本事回来,这便说明是有人愿意放她一马,”陈开运笑道,“咱们只管吃喝供着,往后全凭上头的意思。”
听到陈开运这么一说,杨氏的心里又妥帖了些,看来灵雪娘娘是另有打算了:“妾身都听老爷的。”
“嗯。”陈开运放下酒杯,拿过一旁的茶碗,满意的喝了一口。
杨氏看着这个陪她十多年的男子,一时间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当初,是这个人带着她来到了京城,是这个人给了她如今的一切。
也是这个人,十几年如一日般的护着她,护着他们的星儿。
这个男子是她唯一的倚靠。
就在杨氏盯着陈开运出神的时候,阿福和阿默便被带进了饭厅。
“见过陈大人,陈夫人。”阿福行礼。
“阿福回来啦,快过来坐,快说说这几日是去了哪儿?大姑担心得都睡不好,”杨氏猛然回神,忙换上笑脸唤道,“你这孩子,出门也不带上几个人,也不和大姑说一声去向,这可真是急刹人了。”
“是阿福考虑不周,让陈大人,陈夫人担心了。”阿福看着杨氏热情的招呼,背上泛起一阵寒毛,然而尽管如此,她也还是乖乖的走了过去。
阿默没有跟着阿福走过去,而是和带路的仆妇一道儿退在了稍远的地方站着。
阿福注意到了,可她也不想将阿默牵扯进来,他站在远点的地方还算是比较安全。
“说说,这几日是去了哪儿?可有受什么委屈?”待阿福走近,杨氏拉过阿福的手坐到了她的身旁,问道。
“只是想出去找个友人,没曾想迷了路,又遇到了一伙来路不明的山贼,逃窜了两日这就成了这个样子。”阿福煞有其事的说道。
杨氏和陈开运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知对方眼里的意思。
阿福口中的那伙不知底细的山贼,应该就是灵雪娘娘,或者是大殿下的人了。
“受委屈了,”杨氏在阿福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这几日好好在府里歇着,瞧这脸色,怕是这两日也没有好好的吃饭罢,可苦了你了,明日大姑就让厨房给你做点好东西补一补,看这憔悴的,真是可怜。”
看到杨氏这般模样,阿福的心里只觉有些隔阂。
她不明白,为何明明杨氏不喜欢她,可人前面上却是能做到这般的滴水不漏,真假难辨呢?
她到底还是不敢太接近杨氏,她怕日子过久了,她就真的是信了这份关护。
“谢过大姑的关心,”阿福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又向上座的陈开运说道,“听说今日是陈大人的生辰,阿福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贺礼,只能动动嘴皮子,祝陈大人官运亨通,健康长寿,儿孙满堂。”
阿福进来的时候,就问过带路的仆妇府里为何张灯结彩的,这才知道今日是陈开运的生辰。
“有心了。”陈开运笑着点点头,算是回应。
阿福也不苛求他再说些什么,毕竟还是笑脸相迎已经是意外之喜。
“那阿福就不多打扰了,这就告退。”说着便起身离席。
“可是用过晚膳了?待会儿我让下人给你们西凝院送些晚膳。”杨氏说道。
想到今日是陈开运的生辰,想必宴席的菜也是多备的,这人家的大喜日子拒绝也不好,何况这住都住了,这一两餐饭的恩惠,也一并承了罢:“谢过大姑。”
说完,又和饭厅里的二人行了礼,才带着阿默离开了饭厅,往他们的西凝院走去。
“刚刚紧张死我了。”走在回西凝院的路上,阿福悄悄和阿默说道。
因为他们已然是知道了去西凝院的路,便没有再让仆妇带路,两个人慢慢的回去。
“嗯。”阿默回了一声。
“你今天说了不少的话啊,”听到阿默嗯了一声,阿福感到意外的同时又想起今日阿默开口的次数,笑道,“感觉有种中大奖的幻觉哈哈哈。”
阿默没搭理她,而是被不远处咿咿呀呀的唱腔吸引了去。
阿福也听到了:“这是请了戏班子唱戏?这小嗓子还真是甜美啊。”
她对唱腔的种类不清楚,也不知道此人是在唱的哪种戏曲,但那把嗓子一听就让人认定此人必是个美人。
“哎——你是去哪儿?”阿福这正细细的听,试图辨别唱的是什么话,眼角余光就发现阿默疾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了。
她还从没见过这么心急的阿默,印象中这个人始终都是淡淡的神色,一副宠辱不惊拿他命都无所谓的架势,这会儿是怎么了?
就这一愣神,阿默已然走出去几十米了,阿福赶紧撒开脚丫子跑着追上去。
“你走这么急作甚?”阿福跑到了阿默的身边,问道。
这不问还好,一问,阿默改走为跑,像是一阵风般从阿福的身边跑了出去。
“你别瞎跑啊等等我!”阿福的心里也紧张了起来,阿默这个样子定然是有事!
陈府这个戏园子建在了一个人造湖的正中央,越往近走就遇到越多的人,阿福打眼看去,这人可真多啊。
大概有个小一千的吧。
而且看衣着,应该都是陈府的下人。
这府里才几个主子?就养了这么多下人……
阿福忙往人群里找阿默的身影。
这儿的姑娘个子不是太高,阿默的个子在人群中还是挺扎眼的,阿福没几下便看到了他。
嘿,这小子跑得可真快。
阿福才看到了戏园子的位置,他就已经到了通往戏园子的六条水上长廊其中一条廊上。
见阿默那挤开人群的架势,就知道他现在是不冷静的状态。
阿福看了一眼湖中央里的二层阁楼上正表演着的几个人影,听着那道甜美的声音还在婉转的唱着,心中突然窜出了一个念头。
不会是认识的人吧?
天上还飘着雪,北风一刮,阿福冻得一个激灵,赶紧绕开人堆往那湖中的戏园子奔去。
阿福的心里知道阿默应是挺靠得住的,可刚刚看到一向冷静自持的阿默急成那副样子,阿福的心里还真是没有底。
话说如果是旧识,大可慢慢的走过去,这人一时又跑不了,用不着这么高调的在人群里引起骚动啊。
阿福一边说着“对不起让让”一边接收着陈府的下人们朝她投来的疑惑目光,感受着这一路的骚动,阿福心知这回是完了。
要是今日阿默在陈开运的生辰上闹了事……
阿福不敢往下想。
眼光扫到阿默已经进了戏园子,阿福也加快了速度往戏园子里跑去。
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再想辙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