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营的营地里,玄玉快步的往邢少连办公的地方去。
一进门,看到坐在桌案后头埋头理事的邢少连便问道:“少连,傅子槿这几日可是你派人去盯着?”
“是,”邢少连立即从位子上起身,朝玄玉行礼,“殿下万福。”
“将她这些日子的行程拿来我看看。”玄玉站在桌案前,说道。
邢少连连忙在桌案的一侧翻找了几下,从一摞册子里抽出一本来,递给玄玉。
玄玉接了过来,翻开快速的看了一遍。
“你看看这个。”玄玉将手上的册子放到了桌案上,又从怀里将一本薄薄的册子拿了出来,放到了邢少连的面前。
册子上记载的是这些日子紫菱的行踪。
邢少连将册子翻阅了一遍,心里有了思量。
“这倒是不曾料想到,”这两个人唯一的交集就是在贵吉钱庄,而傅子槿到了京城的日子更是去了三回贵吉钱庄,而玄玉这一趟摆明就是想要知道这两个人的事,想来这个唯一关联着两人的地方有问题,“如此该加派人手彻查此事。”
“不,我需要你帮我去找一样东西。”玄玉说道,“去羲和,找血毒蜂。”
“血毒蜂——这个”邢少连有些不明白,血毒蜂和这两个人有什么关联。
“这两个人就交给我了,你不必知道发生了什么,尽管去找。”玄玉说道。
血毒蜂唯独羲和国才有,雨师让他尽快的找回来,研制摄魂术的解药。
只是这件事他并不能告知邢少连,毕竟洛书良中了摄魂术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血毒蜂虽不难找,可让邢少连去,玄玉才放心。
“微臣领命。”邢少连回道。
“收拾收拾,马上动身。”玄玉说道。
邢少连有些愕然,但随即也知此事兴许万分急切,不然玄玉的脸色也不会这般的不好。
“微臣不在的日子,可是让觉明回来守着殿下?”邢少连对玄玉的安危有些担忧,他若是离开了,玄玉身边就真的没有了可靠的防护。
所以唯一离玄玉最近的,能调动的,就是觉明。
“不用,阿穆不日便回到京城,这几日也无大碍,你且放心去罢,只一点,十五日内,无论是否找到血毒蜂你都要回来。”玄玉摆摆手,说道。
觉明若是从阿福的身边撤回来,才真的是危险。
如今,想必有些人也能看出阿福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小小的缺口,盯着阿福的人不会少,往后也只会更多。
“是。”邢少连虽觉不妥,可玄玉的命令他不得违逆,遂也只能从命。
秦淮苑。
戏台上精美的布景下,正上演到梁山伯死去的情节,阿福坐在二楼的包厢里,都能听到底下一层的看客哽咽的擤着鼻涕的声音。
一出梁山伯与祝英台,算来已经演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阿福惊讶于玄修然竟没有找茬。
她坐得都有些心思涣散了,想想个理由走,但看到玄修然看得专注,又不好扰了他兴致,这一下就有些难熬了。
面前的桌上摆满了各色的吃食,阿福手里那袋糕点已经吃完了,这一会儿看着桌上的东西也有些馋嘴,但想到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短,心里那点小馋虫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怎么,这就坐不住了?”玄修然手里把玩着一个青瓷手炉子,视线依旧放在戏台上的旦角身上,只从鼻腔里嗤笑一声道。
“民女这吃得有些疝气,想去医馆里找大夫看看,”疝气没有,倒是想去找点吃的,“还望大殿下放民女出去。”
阿福身侧那个衣着褐色袄子的随从全程定定的站在阿福的旁边,存在感极其强烈。
玄修然这才瞥了一眼过来,唇角边上一抹笑意还在:“忍着。”
“……”行不通啊。
“怎么不回话?你不是很能说的吗?”玄修然靠进了软软的椅背里,好整以暇的看着阿福道。
“民女无话可说。”阿福看了一会儿玄修然这般形容,垂眸回道。
“这就无话可说了,”玄修然将手炉啪的一声扣在了矮几上,“既然这个说不出来,不如咱们就说说本王的荷包究竟是如何到了花容阁去的罢?”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本是有些犹豫,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退缩回去是不可能的。
这一回,就赌个大的。
“这个想必大殿下也是猜得到的,我说过,您不应该绑了我去。”阿福面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那日被绑去了大皇子府的刺激,她可是记忆深刻。
玄修然也想起了那日的境况,想到那晚上折腾了那么久还是让这两个小黄毛丫头逃跑了,面上就有些挂不住了:“你这一招也够厉害,不过,本王很是好奇,你就不怕本王事后给你使绊子?”
不得不说,阿福这一下又将玄修然心底的那股气重新勾了起来。
今日被他逮着,可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让她溜了回去。
听出了玄修然话里的玄机,阿福倒也不怕,趁着时机将自己的鱼饵给抛了出去:“这件事对大殿下有利无害,民女想不出大殿下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地方。”
“噢?”玄修然气得都乐了,“如此说来,倒是本王的不是了?”
想到那日赏花会上丢的脸面,母妃后来找他去训了一顿的窝囊气,还有这些日子在各个花阁里受人的评头论足,这倒不是受气,反而是香饽饽了?
他倒是要听听这是怎么个说法!
阿福也不恼,反而是煞有其事的端正了颜色:“大殿下不妨想想,这其中的巧妙之处?民女这一下,既是给自己树了威严,也给大殿下您行了方便啊。”
“有何巧妙之处?本王倒是想听听了。”玄修然说得咬牙切齿,看着阿福的目光都浸上了寒意。
阿福瞧着心里也颤了一下,不得不说对上这般的视线,自己的心里还是会发虚。
可这时候若是不把这话给圆好了,生了破绽,那可真的是满盘皆输了。
她可不能这么轻易就低头!
“大殿下您想啊,牡丹虽是花阁的姑娘,但她可是花容阁的头牌姑娘,可不比旁的姑娘,”阿福顿了顿,继续说道,“民女知道,大殿下什么姑娘没见过,但娶了牡丹,殿下可是有了一件娶旁的人也捞不着的好处。”
说到这里,阿福朝玄修然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殿下。”阿福眼神往屋子里的随从身上瞥了一眼。
意思很明白,让他们出去。
机密的话,这是必备的动作,做戏怎么都要做全套了。
玄修然盯着阿福深深的看了一眼,并未察觉到她目光的动摇:“你们都退到门外去。”
“是。”几个随从整齐的应了,快速的退出了门外候着。
好了,这造势算是成功了。
玄修然的脸色依旧深沉得可怕,但阿福知道对方是有些相信她的,再不济也是想听听她是怎么说的,这便让她有了机会。
阿福将矮几上的茶碗挪过去一些,一只手靠在了上头:“大殿下可曾想过,像牡丹这般难得一见的美貌女子,为何会出现在花容阁?”
玄修然微微眯缝了下眼睛,对阿福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了些许警觉:“她本是孤女,被人牙子带了来。”
能得他玄修然把玩的女子,身份背景定然是要调查的。
“这倒是不错,可她总归是有爹娘生的吧?”阿福点了点头,顺着话说道,“殿下如今吃喝不愁,可人嘛,不管富贵几何,总会有些不得志的糟心事不是?”
玄修然在宫里的处境她是打听过的,这可花了她不少的银子,想想还是有些心疼。
作为大皇子,他并非很得皇上的欢心,可他的母妃灵雪娘娘倒是有些野心。
这一联想,虽说太子是立下了,可如今玄玉回来,而当年又有那一番的阴差阳错,想必宫里也知道这太子可能会有变数。
那么有野心的灵雪娘娘,怎么会甘居人后?
必然对太子之位也虎视眈眈。
没等玄修然反应,阿福便接着说出了自己此番的赌注:“据民女所知,牡丹的爹,很有可能是羲和国的国主。”
果然,这话一出口,阿福就从玄修然的脸上看到了她想看到的惊讶神色。
牡丹是羲和国的人,这点她是能确定的,但牡丹是不是羲和国国主的女儿,阿福是不确定的。
只是,这个她大胆猜测的谎言,阿福之所以敢说出来,就是因为她有几分把握。
而且她很肯定玄修然短期内是无法查清楚这里面的真相的。
“这是老六告诉你的?”玄修然看着阿福,声音清冷。
“六殿下可不会跟民女说这个,再者六殿下也不知道这个消息,”阿福将身子靠了回去,淡淡的说道,“就连牡丹,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何人。”
“既是如此,你何以肯定她就是羲和国的公主?”玄修然并未放松警惕。
“民女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羲和国国主十几年前带着自己的公主出海的时候,弄丢了女儿,而牡丹的年纪,和羲和国公主的年纪是对上了号,”阿福说道,“民女也听说,年后羲和国的人会来咱们大顺朝拜,这牡丹究竟是不是羲和国的公主,到时候大皇子大可问问羲和国的人。”
到时候,牡丹定然是成了玄修然的妾,生米煮成熟饭,她的事就成了。
“羲和虽和咱们大顺并非很是友好,可毕竟是个近邻,国力也是不容忽视,大殿下若是娶了牡丹,日后若是有用到羲和国的地方,岂不很是顺心顺手?”阿福意有所指的笑道。
有了羲和国的帮助,玄修然在朝中的分量就更重了。
母妃是乌那国的公主,小妾是羲和国的公主,这两相扶持,可想而知是有多诱惑人心。
而阿福也从玄修然的眸子里看出了他的动摇。
“你可知你说的这些,给外头的人听了去可是要砍头的?”玄修然没有松口,反而是问了阿福这一句。
阿福端起了自己那杯茶,拿起茶盖轻轻的嗅了嗅茶香:“民女只是想给大殿下提个醒,至于民女刚刚说的话,就算是去了官府,也是无罪的,大殿下可不好唬人。”
“如此好事,怎么不告诉了老六?”玄修然问道。
阿福听着,嘴角一勾:“牡丹是大殿下的人这可不是什么秘密,况且……哎呀,民女也是有私心的。”
说罢,阿福拿起茶盖来挡了一下自己的脸,小作了一副娇羞状。
玄修然见状,心里也明了了几分:“你刚刚说的,可是敢发誓担保?”
这便是听进去了。
此时就不能再加火候了,阿福放下了茶碗,笑道:“这个事大殿下若是怀疑,让人去查便是。民女可不会随便的立誓,大殿下今日也可权当是道听途说好了,免得出了纰漏,倒是怪罪民女欺瞒了您。”
“你倒是谨慎。”玄修然哼笑了一声,遂又看向了戏台上。
此时戏台上演的他已是半分都看不进去,脑子里都在衡量着阿福刚刚的话。
牡丹进门,最多不过也就是个妾侍,于他虽觉是被摆了一道,心下不喜,可想来也无大碍,假以时日腻歪了休弃便可。
可若牡丹当真是羲和国的公主,不得不说这是个好时机。
阿福在一旁看着,状似无意的又添了一句:“大殿下可还觉得此事心有怨言?听闻灵雪娘娘不喜牡丹,明日要召她进宫去,大殿下如若觉得这笔买卖不划算,大可进宫去说道说道,想必灵雪娘娘会为大殿下做主。”
听了这话,玄修然终于是信上了三分。
不管真假,牡丹都必须是要进他的府才好。
如若被玄少昊抢先了去,那就麻烦了。
“促成这事,你想要什么好处?”玄修然看着阿福,问道。
他可不信天下会有不求回报的买卖,再加上阿福这么一个不好糊弄有仇必报的人精,玄修然更是确定她是有所求的。
这话听在耳里可真是畅快,阿福点头笑了。
这下,恰好能替她处理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民女想请大殿下帮民女办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