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勤斋外，守门的来福听见动静，忙吩咐小太监再着一壶热茶备上。
伏在地上的暗卫看见面前这数不清的碎瓷片，仿佛看见了同样下场的自己，顿时脸色惨白，身子簌簌地发起抖来。
“皇上，不若属下去联系海上的渔船，前去拦截赵孤……”
大陈历经三朝，军备兵力皆是陆上作战。东瀛诸岛年年进贡，虽不时有些小动作，却不敢冒犯边界，故大陈尚未组建海军，只在民间有商贾渔家备着些船舶。
宇文释掷了杯子，现下似乎平静下来，面色沉郁道，“不必。”
宇文琰既已见过唐孤，有些该知道的……应该早已知道，现下杀了唐孤，也于事无补。而有些不该知道的……自当永远也不被知道。
“你下去吧。”
“多、多谢皇上，属下告退！”
暗卫终于等来离开的许可，这就再磕一头，躬身出了倦勤斋的门。来福在门口早已备好热茶，见暗卫出来，冲他点一点头，便踩着小碎步送茶进去。
倦勤斋内，宇文释仰躺在一方卧榻，左手撘在眼睛上，正闭目养神。
来福不敢打扰，待放下茶具后，先轻手轻脚地沏了杯茶，又跪在地上，准备就用双手来清理碎瓷片。
“来福。”
“奴才在。”
“方才那个影子不好，换掉。”
“奴才遵命。”
宇文释吩咐完，便躺在榻上养神，再无余下的声音。
来福用左手作簸箕，右手捡起片片碎瓷，过程中却不慎被一处尖锐些的瓷片划破了指尖。忍着刺痛，来福手下不停，等到将成片的碎瓷收拾完时，地上还剩了一小把瓷渣。
只用右手无法将细碎的渣渣全部捏起，可要出去拿个扫帚类的工具，势必又会惊醒宇文释。来福想上一想，狠了狠心，用手指挤压划破的伤口，血液流出几滴，成功将瓷渣聚合成了粘稠状。
这可比齑粉要好收拾！来福松了口气，三下五除二捏起剩余的这些血渣，再用袖子擦干净了地板，便弯着腰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师傅，您——”
门口的小太监见来福手上染血狼狈出来，刚要关心几句，却被一个狠厉的眼神瞪了回来。
来福示意小太监走远些，待走下御书房的台阶，才将手上带血的碎瓷扔到小太监兜起的衣摆上。
“教你多久了还记不住，皇上甫一歇息，怎可在门口喧哗！”
“我、我错了，师傅，您这是被瓷片割的？”
“废话！”
“啊……您等等，我去扔了这堆碎片，就来给您清理。”
小太监脚程很快，来福坐在台阶最下层吹了会风，便见他拎着个不知哪儿找来的医箱凑了过来。
“师傅，这血怎留了这么多……”
“哼，我只是割破了手指，有些人，可是要被割掉脑袋！”
“啊！是先前出来的那个暗卫？”
“你倒也机灵……怕不止是他。”
“他当是做错事了？诶，师傅，还有谁呀，可别牵连到咱们身上！”
“我怎知还会有谁！做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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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被叱责一顿，不敢再多说话，低头仔细包扎着伤口，脑中却不自觉地回想起来福同自己讲过的一个小故事：“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暗卫之后的下一个，又会轮到谁呢？
“哎，怎么是你！”
海棠居中，张小雨穿过九曲桥走去账房，却在桥头又遇见了昨日搬花盆时问话的那个小厮。
“贵、贵人好！”
这个十四五岁的小厮正搬着个装螃蟹的盆，将螃蟹一只一只放入碧水湖，而与昨日不同之处在于，他双手已经戴上了手套。
“小弟弟，你们今日就发了手套？不是说要等到冬天？”
“回、回禀贵人，小的也不知道，今日领班突就发了手套……道是上面批得早。”
“嘿嘿，早批下来是好事，干活时手就不会冻了！你不要叫我贵人，我跟你一样，也是在王府做事的！”
小厮闻言，有些惊讶，嘴巴张开又合上，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称谓来称呼张小雨。
“对了，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张小雨四下看了看，却只见这一个小厮杵在桥头放螃蟹，不由开口询问。
“我、我在放螃蟹……这不是我偷的！是今日府内吃剩下的，明日还会买新的，可若我不放，它们、它们就会同泔水一起运出府了。”
小厮前言不搭后语地叙述着，张小雨也听懂了个大概。
“你不想螃蟹混进泔水死去，就把它们放生，是吗？”
“嗯……”
“嘿！小弟弟，你还挺善良嘛，所以你是在厨房做事，才有机会拿到这些螃蟹？”
“不是的，我每天下午换班，看守王府一个小侧门，门是专门开出来给厨房运泔水、倒垃圾用的……”
“原是如此。”
张小雨瞧这个小厮心善，又两次在桥头遇见同自己有些缘分，便解开提着的那盘桂花糕，分出几块赠给他。
“喏，小弟弟，你走时带着这些桂花糕啊。”
“贵人，使不得！”
“都说了不要叫贵人，大家都是劳动者，劳动最光荣嘛！哈哈，我走啦。”
张小雨借着一盆螃蟹的阻隔，身姿灵巧绕过小厮，快步过了九曲桥，走向账房。
天色已经不早，又是中秋佳节，可账房小楼内依旧在忙忙碌碌。张小雨先上到二层，同相熟的几个账房先生打了声招呼。
“嘿！先生晚好，今儿个怎么不回家，活还是不少吗？”
“哎呦，张姑娘你下午没来，我们还寻思你今天不来了呢！快快过来，今晚要去库房。”
“诶……库房？是有很多银子珠宝的那个库房吗！”
张小雨起初听见今晚要加班，心中着实咯噔一下，此刻听清楚是要去库房，不禁转而变成满怀期待。
“库房中什么都有，自然包括银子。姑娘想去清点些银两珠宝？”
“嘿嘿，我确实想去开开眼！对了，您先说说，咱们要去库房做什么？”
“唉，下午库房管事派人过来，道是上月采购的物什中，竟有实物与账面不符，叫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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