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物与账面不符……不对呀，这个问题难道不该在当月入库时，由库房的人自行核对吗？”
“可不是吗，这个本就是库房的活！”
“啊，那库房叫我们去干啥？”
“唉，张姑娘还没看出来，库房自是人手不够，或有了纰漏查不清，喊我们过去帮忙哪！”
听到这话，张小雨原本还带着参观金银珠宝的期待立时转变，满心都是不可置信的愤怒。
“大过节的，咱们作甚要加班！加班就罢了，竟还帮别人加班！帮别人也罢了……竟还没有加班费！”
“唉，这也没办法，库房的管事毕竟高出我们一级……”
“怎么会！我们的顶头上司不是管家吗，堂堂王府管家，竟还压不住库房的人？”
“姑娘有所不知，库房管事专门挑了下午派人过来，而那时，管家并不在府中啊。”
领导动动嘴，下属跑断腿！
账房先生叹了口气，认命般拿出一摞账本互相分着，就待集体下楼去库房加班了。张小雨却不愿意白白干活，犹想争取一下。
“先生，管家那时去哪了，现在还未回来？库房的人这是懒政，不能纵容啊！”
“张姑娘当是知道先帝爷……唉，每年这时候，管家都会陪着王爷去皇陵拜祭。至于何时归府，我们也不清楚。”
“嗯……原是如此。”
张小雨听账房先生提起宇文琰与管家的日程，心境不由得随之黯了黯，默不作声地也凑过去拿了一本账本。
“张姑娘，来换一下……这本一会儿能看到南洋珊瑚！”
“哇，谢过先生了！”
账房先生念着张小雨的心思，同她换了一本账簿，待递给张小雨后，几人便互相簇拥着下楼去库房。
“唉，好好的中秋，给这搅和的！”
“老弟莫急，今晚咱们手脚麻利，脑子转快点，早干完活，早回家陪老婆孩子！”
“老哥说的在理，可就怕我回去后，家里人都已经睡了。”
“睡便睡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床前照一缕月光，咱看着都高兴！”
“哈哈，那可不！”
张小雨跟在账房先生身后，听着一行人热切讨论加班时的记挂和希冀，待走出账房门口，忽地想起自己也有一份牵挂落在了二楼。
“先生，你们先走吧，我有份东西落在上面了。”
“诶？张姑娘还没去过库房吧，我们在这等等你就是了。”
“不用等我啦！先生们早点干完活儿，家里还有人在等着呢！王府侍卫这么多，我过会儿找不见问问便可。”
“那……好吧，张姑娘出了院门沿路朝西北走，我们走得慢些，兴许还能遇上。”
“好的，您快去吧。”
账房先生点了点头，先一步走去库房。张小雨从门口转身，三两步上了二层，在桌上拿起一块楚轻歌给包好的桂花糕送进嘴里。
桂花清甜，糕点细腻，是入口即化的口感，吃完唇齿尚留一丝香。
“嘿嘿……也有
人在海棠居等着我呢。”
带着这点念想，张小雨吃完一块后，便右手提着桂花糕，左手拿着账本，重新下了二楼。
此星此夜此风月，银汉淡淡舒云轻。张小雨出账房后，沿路朝着自以为的西北方向走了一阵，却并没看见先几步的账房先生，也没看见个巡逻的侍卫。
“奇了怪了……侍卫今天也放假回家陪老婆孩子了？”
张小雨左转右转，身侧是高大的栾树，不远处是水声轻拍的碧水湖，正打算去碧水湖那儿找找侍卫时，张小雨突然瞥见几个侍卫从前方一个庭院出列队出来。
“哎！小哥——咳、咳咳！”
张小雨刚要开口唤人，甫一张开嘴竟被自己的唾液呛到，于是一边咳嗽着，一边朝前方庭院的方向追了过去。
侍卫走得太快，张小雨小跑着也没能赶上。待追到庭院门口，张小雨却见院内两棵梧桐树下，有个披着黑色外衣的人正直挺而立，身子有些颤抖。
“……王爷？宇文琰？”
这话，还得从半刻钟前说起。
自辞别江怀舸后，宇文琰踏进王府大门，先前存着的丝丝依赖与不舍便即刻消散彻底，一转眼又是那个喜怒哀乐不形于色的景王爷。
从门口到起居院尚有段距离，宇文琰斥退凌风等侍卫的跟随，一个人缓缓走着。
明月不知愁苦，兀自照人间。
宇文琰隔着外衣，将手搁在心口位置，感受到一处圆润之形——是母亲留下的那块玉佩。手下的玉佩是圆形，寓意圆满、团圆，心口的触觉却是微凉，丝毫不带母亲身上的温度。
不知怎的，宇文琰忽然想起华玄在蓬介山上说的那番话，鬼斧神工的棋盘也好，玉佩也好，天上的月亮也好，若没了人的寄托，都不过是块石头罢了。
九万里苍穹，瑶宫寒苦。秋光冷然，宇文琰穿过碧水湖，回到了起居的庭院。甫一进去，早有侍卫小厮备好夜宵、热水迎了上来。
“恭迎王爷！”
“都下去吧。”
“是！”
许是因着母亲祭日扰了思绪，许是月光太亮而不晓阴阳两隔，许是才与舅舅分别……宇文琰挥斥众人想独自静静，但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嗯……”
宇文琰尝试着深呼吸，谁知甫一吸气的刹那，胸口好像就猛地被塞进了大团棉花，堵得人透不出气来，继而这股堵塞顺胸腔而上，一瞬间便涌上了大脑！
宇文琰觉得自己脑袋仿佛胀大了几倍，眼前的事物渐渐模糊，可尚未来得及感受清楚究竟是怎么个难受法，这股郁郁竟又突然消散，浑身如卸下千斤重物般轻松舒畅。
而在这般舒畅之下，宇文琰又觉自己的神思开始震荡，圆月、皇陵、母亲的牌位、洒下的桂花酒、护城河畔兄弟俩、儿时宫中皇兄的照拂……今天经历的一切被锁在记忆之中疯狂重演，可大脑却禁不住这般剧烈活动，神思就要脱离驱壳，又被驱壳紧紧束缚着！
“砰砰，砰砰——”
宇文琰立在梧桐树下，头脑中似有两股精神在打架，使得心跳加速，身体也被激荡地发起抖来，正后悔起自己方才挥斥侍卫的决定时，他忽地听见一声呼唤。
“……王爷？宇文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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