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年老，虽然眼睛有些昏花，但没有张小雨先前“瞎”地那么彻底。
“这……是头小鹿？”
“对对对，您眼神真好！我方才想请教您的事，就是它！”
张小雨引着太医蹲在鹿紧实的专属角落，在二人考究的目光注视下，原本侧卧酣睡的鹿紧实突然蹬了蹬腿，似是有些紧张。
“这鹿崽几天前伤了后腿，它亲娘已经给它做过包扎，血也不流了，但当妈的嘛，肯定还是一百个不放心，所以请您来过过眼。”
“……”
老太医听完张小雨不着调的叙述，努力辨析出“后腿有伤”这一信息点。
“还请姑娘帮忙按住它，以便查看伤口。不过，老夫毕竟不是专业兽医……”
“瞧您说的，专业兽医哪能跟您相提并论！太医，这可是专门负责给皇亲国戚看病的，那不比看个鸡鸭鹅猪狗的难多了？”
“这，毕竟术业有专攻……罢了罢了，姑娘帮忙按着就好。”
张小雨吐了吐舌头，熟练地顺着光滑油润的鹿皮，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太医拆下纱布。
“箭头无毒，但箭的穿透力强，因而创口深度大，不过……所幸没有伤及骨头。”
“听您意思，就是它以后还能四条腿在夕阳下奔跑？”
“伤好后行动无碍，但腿毕竟伤过，在速度方面可能不及其他公鹿。”
“嘿嘿，能跑就行，孩儿它娘应该能放心啦！”
张小雨听到太医的确诊，内心泛起一阵小轻松。今早，楚轻歌入宫找姐姐聊天，临走时特意拜托了张小雨照顾自己的亲儿子。
现下得知这崽子下半生无碍，张小雨也能够给楚轻歌好好交个差了。这般想着，张小雨顺毛的频率不由加快，鹿紧实很是受用，舒服地将眼睛都眯缝起来。
“姑娘待这鹿崽，倒是颇为上心。”
“哎呀，它亲妈待它才是真的好，我同它，应该怎么说呢……”
张小雨回忆了一下，鹿紧实本该是既定的盘中餐，却凭借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逐渐同自己争夺楚轻歌的宠爱，到现在，它已然是镇院之光，而自己地位不保……
“我同它，应该就是所谓‘后娘养的’！”
“咳——咳咳，姑娘真是风趣……鹿崽后腿这伤，不日便可自行恢复，若要敷些草药，倒也可以。”
“好呀好呀，那还要劳您再写个方子了！”
太医道一声“姑娘客气”，便伏在院中的石桌上写着方子。张小雨手上不停，但看着鹿紧实眯眼张嘴，宛若痴呆，且浑然不想动弹的样子，突然生出几分老母亲的担忧。
“对了老伯，您看这鹿崽是不是缺少同伴，所以得了抑郁？它这一天天过的，起来活动的次数屈指可数！”
“以老夫不甚专业的医学常识推断，这小鹿应该没抑郁，也没其他毛病……”
“啊？大夫您做这种推断，我很想再找个专业的兽医瞧瞧啊！”
老太医写好了方子，站起身，指向海棠树下一盆盆装着的玉米粒与麦麸，尝试挽回病患家属的信任。
“姑娘莫急，老夫认为它不爱跑动，纯粹是因为……咳，吃太多。”
……
张小雨顺着太医手指方向望去，有些赧然。
“嘿嘿，孩儿他娘准备的量，确实夸张了些。不过，头一回当娘，也能理解不是……”
“姑娘以后，注意给它控制着食量，待腿伤痊愈多牵着走走。不过这鹿啊，还是适合放归山林。”
“您说得对，不过它亲娘啊，估计不听！”
老太医轻笑两声，将药方递给张小雨，便提了药箱随王府小厮从海棠居离去。
张小雨进屋收好药方，出来后又同鹿紧实大眼瞪了一阵小眼，忽觉实在是闲得无聊。
“天色尚早，不如……去账房晃悠晃悠吧！”
张小雨说干就干，拦住一个小厮，问清去账房的路，便踏上九曲桥向对岸走去。
午风吹荡湖面，芰荷犹带清香。张小雨来到对岸，正想再找个人来问问路，一抬眼，恰巧瞧见凌风带了队侍卫自前方不远处穿过。
“凌风，凌侍卫！”
凌风回过头，见是张小雨在唤自己，有些惊讶地迎了上去。
“张姑娘？你到这边做什么。”
“嘿嘿，我是要去账房，想先熟悉熟悉环境，便于日后做工。”
“那可是个动脑子的活儿，张姑娘这是找不到路了？”
张小雨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歪头一笑，轻轻道了声“是”。凌风看着张小雨这粲然一笑，灵台与眼周突觉有些迷蒙。
二人身后所处，便是大片碧水湖，日光倾斜，湖面波光粼粼。凌风心中暗暗想着，这日头，实在是大了些。
“张姑娘且等我一等，我带你过去。”
“好呀，那便先谢过你啦！”
“不、不客气。”
凌风快步走回那队侍卫处，眼带桃花地安排好众位兄弟巡逻区域，这便暂离职守，当起指路牌。
绕过几个独栋小院，不多时，凌风将张小雨引至一处青墙黛瓦的二层小楼。
“这里，就是账房？”
“嗯，这个时辰，管家应当也在。张姑娘你来的真是时候。”
“嘿嘿，我运气一向都不错！”
凌风垂首，听着张小雨的轻笑，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勾起几分，还待再说些什么，张小雨却见管家正拿着几本账簿从一层出来，这就出声示意。
“管家大叔，我来啦！”
“哟，张姑娘打算来瞧瞧了？凌侍卫，午好！”
“对呀！我伤好差不多了，今日想来账房熟悉熟悉，还要劳您带带我。”
“正巧，我拿的这几份……就是上月的明细账，张姑娘若下午有空，可同我一起比对比对。”
“有空！我这就跟您去学习学习。”
张小雨说完，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管家也很给面子，顺着张小雨的方向先行去了二楼。
“凌风，今日多谢你啦，我去找管家，你也快些回去，别耽搁了正事呀。”
“嗯，张姑娘不必客气。”
“嘿嘿，那就回见！”
张小雨同凌风道过别，便三两步上前，追上了管家。
待张小雨步入二层房间，身影已全部看不见，凌风才默默转身，微微垂首离开账房。
晴天娟娟秋叶光，日和疏影上东墙。改写自苏轼：《定风波雨洗娟娟嫩叶光》凌风的人虽已离去，脑子却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管家的年纪，都能做张姑娘父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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