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被凌风念叨着，还是湖风过于清凉，二层小楼上，管家甫一坐定便打起了喷嚏。

　　“阿嚏——”

　　“管家大叔，您不要紧吧？我去将窗子关上……”

　　“不妨事不妨事。哎，许是人变老了，就吹不得几缕凉风喽。”

　　从二楼窗外眺望，可见半湖光景。张小雨行至窗边，将四扇全开的窗户合上两扇，又示意管家向里面换个座位，离风口远些。

　　“您往里坐坐，二层视野虽然开阔，但也有些‘小高处不胜寒’。”

　　“张姑娘有心看账本的事宜我还没教你，竟已经给张姑娘添麻烦了。”

　　“嘿嘿，您客气啦，过会儿我若愚笨地看不懂，才是要给您添麻烦呢！”

　　“姑娘说笑，我们这就开始吧。”

　　张小雨点了点头，管家便在桌上一字排开五本账簿，拿了两个算盘，递给张小雨一个。

　　五本账簿的封面上，有四本分别写着“衣”、“食”、“住”、“行”，还有一本在封面上空无一字。

　　张小雨翻了翻那本空白皮的账簿，却见内里也已经划分好条框，写满了文字。

　　“张姑娘手里拿的这本，便是今天下午要核算的任务了。”

　　“诶？我看这本账簿的内容，好像是综合了衣食住行四个方面……”

　　“没错，另四本乃上月王府的明细账，根据账上细目，我们要核对这本总分类账。”

　　“也就是说，我们今儿下午要……算总账？”

　　“哈哈，姑娘说的不错。”

　　管家言罢，挑选出食品明细账在总账对应的一页，用手指着其中一个数据，开始给张小雨解释。

　　“张姑娘请看，这一页便是上月最后一天的食品开支明细，最下方‘日总’一项的数值，即是根据上方具体项开支相加得出的和。本页只有‘日总’一项，会填到总账上。”

　　“所以，我们就是要验算这一项的数值，看是否计算错误？”

　　“是的，张姑娘真是一点即通。”

　　张小雨顺着管家手指的位置，仔细瞧着明细账的数据构成。

　　单页开支分为两栏，左侧为繁体汉字书写的数据文义，理解起来没有难度，右侧则同样是用汉字大写的数值，这让习惯了阿拉伯数字的张小雨有些头疼。

　　管家刷刷晃了两下算盘，继续道，“张姑娘可会使算盘？”

　　“打算盘吗？我不会。”

　　“哎呀，是我疏忽了。那么，张姑娘不若随我去一楼，看一看不需计算的活……”

　　“不用麻烦啦管家大叔，我虽不会打算盘，但求个和，还是可以的……”

　　张小雨一边说着，一边叠了个纸条，遮盖住‘日总’一项的数值，在管家疑惑的眼神下拿了纸笔开始列竖式。

　　“张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壹…肆叁，143…嘿嘿，等会您就知道了。”

　　片刻之后，张小雨得出一个总和，报给管家。

　　“这一天的日总应该是…玖佰零叁？看，跟这里一样，说明这个数没有算错！”

　　管家围观了全程，只见张小雨在纸上唰唰列了七八行看不懂的字符，须臾间居然就得到了相同的日总数值，不由大吃一惊，这便啪啪敲着算盘进行验证。

　　“玖佰零叁…竟完全一致！”

　　“哈哈哈，方才是不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张姑娘在纸上画的这些符号……我虽然看不懂，但觉好生厉害！”

　　“您过奖啦，我只不过看过几本闲书，所以知道些旁门左道而已。”

　　张小雨敛了敛草稿纸，暗自想着，在没有计算机与编程的时代，掌握最最基本的加减运算，原来就可以视为专业技能了。

　　这么看来，真得感谢九年义务教育！

　　“管家大叔，那我们就开始干活吧，每人核算两本？”

　　“好，为确保万无一失，两本完毕后，我们再交换比对一次。”

　　“没问题！”

　　秋阳景暖林桑密，碧水湖波下凫鹥。改自李中：《村行》张小雨满目尽是整齐的数列，耳畔有管家敲击算珠发出的清脆，和着窗外声声水鸟啼鸣，煞是好听。

　　风中隐约传来淡雅的菊花清香，一下午的时光疏忽而过。近晚饭时，张小雨率先完成了总账核算，桌上凌乱摆着写满数字的稿纸。

　　张小雨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脖子，忽生出一种考试交卷后的畅快。

　　“管家大叔，我比对完了，这两本也没有任何错误。由此可见，负责写明细的账房先生，很是靠谱呀！”

　　管家闻言，憨笑两声，对张小雨解释道，“若是交到我这儿的明细账有误，可是要扣月钱的。”

　　“算错了就要扣钱？可倘若我出了错，岂不是连月钱都没得可扣！”

　　言语间，张小雨已将四下散落的稿纸收为一叠，桌面复归整洁，可一想到月钱这茬，张小雨心中仍有些隐隐作痛。

　　“这个…月钱的事王爷已拍板，就让它过去吧。张姑娘同我做了交叉验算，相信是不会出错的。”

　　“唉，罢啦，这个话题我们略过。您看看总账，若是无误，今天我就收工回海棠居啦！”

　　管家闻言，手上加快拨算盘的速度，终于在日落之前核算出最后几个数，确认无误后，便放了张小雨回去。

　　落日熔金，分得湖光一曲，唤回远山千峰。改自张孝祥：《西江月落日熔金万顷》夕阳悠悠荡漾在碧水湖的水波之中，湖光映射，亭台倒浸。

　　张小雨自九曲桥上穿过，一步步踩着暮云暖黄色的长影走回对岸。待张小雨行至海棠居，便见楚轻歌已在院中石桌上摆好了晚餐，正等着自己共用。

　　“楚姑娘，我回来啦！你等了多久？”

　　“没多久，我就猜想，到了饭点你定会回来，所以这些都是刚刚才摆上的。先过来擦擦手，我们再吃饭。”

　　“好好好，我都听你哒，这种离人归家有盏灯在等候的感觉，真好！尤其灯旁那人，还是个美人儿！”

　　“就你话多，伸手。”

　　楚轻歌薄唇一抿，拿过打湿的帕子来给张小雨净手，却见张小雨的右手掌心、中指指腹处，皆有诸多墨渍。

　　“张姑娘，你下午写字了？怎沾上这么多墨痕。”

　　“那可不，我写了好厚一沓呢。”

　　“这般好兴致，都写了些什么？”

　　“哎，我一个人对着头鹿，能写些什么呢。双燕语虚窗，窗虚语燕双。谁与话情诗，诗情话与谁。引自张孝祥：《菩萨蛮晚花残雨风帘卷》指间点点墨痕，都是写给你的情诗呀……哎呦，别打别打，我伤还没好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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