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六一刀没有拿稳,被打落在地。
那银甲将军手里的弯刀,眼看着就要劈到顾六的胳膊上面。
众人看的倒吸一口凉气,连欧田他们都禁不住替他捏了一把汗。
云岫更是吓得没有站稳,摔倒在地。
顾六想也不想的,拔腿就冲了过去。
“岫儿!没事吧,没事吧!”顾六心都要揪起来了。
那银甲将军也连忙收刀,跟着上来,云岫以为他要追上来打顾六,挺身而出。
那人笑着道:“六哥,艳福不浅啊!”接着又跟云岫打招呼,“嫂子!”
云岫愣住:“嫂子?”
顾六替她拍了拍身上的土,给她介绍:“庸王的亲娘舅,花小七。”
云岫定下心神打量他,二十出头的模样,看起来比顾六年纪还小的。
庸王至少十四五了,亲娘舅就比他大了几岁?
“他是老来子,也是我们的老来子。”顾六开玩笑,伸手在花七头上摸了一把,“对吧,儿子。”
花七懒得反驳,好声跟云岫介绍道:“嫂子,喊我小七就成。”
这边三个人笑着朝屋里来,屋内,欧田带着宋老三他们几个看的云里雾里的。
怎么打的你死我活的,突然就收刀住手,成了朋友了?
可人家刀口子比他厉害,他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县令,前有顾六爷磨刀霍霍,后有黑老三和他的老丈人。
难做,难做啊。
花七进了屋子,外面站的一队将士则守在屋外。
都坐了下来以后,喝了口热茶,他才看见了正在门口守着的欧县令。
他伸手点了点,问顾六:“六个,这是……?”
言语好奇,不知道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本来就糊涂的看不出欧田身上的那身官服。
顾六哈哈大笑,忙客气道:“瞧瞧我这记性,看到你一高兴,就把欧县令给忘了。”做了个请的姿势,“欧县令是熟人,跟我从望京城一起来的,客气什么?随便坐啊,哈哈哈哈。”
顾六心里痛快的很,驻军来了,他再也不用受这群小崽子明嘲暗讽的威胁了。
更好的是,来的还是花七,这可是比自己人都自己人的好兄弟,到时候增兵调度什么的,还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顾六爷心里面出了一口长气。
欧田心里面倒是更忐忑了。
看样子,驻军已经是明面上站在顾六爷这边的人了,可是他闯进来的时候,可是答应了外面守着的黑六他们,把里面的消息探听好了,就出去如实汇报。
眼下这种情况,要怎么回报嘛?
跟他们说?你们别费事了,顾六他不光在望京城好大的能耐,连驻军都跟他称兄道弟?
黑六他们可不跟顾六爷这样的,是个文明人,就算是恨得牙痒痒,也会好声好气的跟你坐下来讲道理。
前任县太爷,前前任县太爷,哪个不是收了他们的回扣,给他们一个大面子的。
他们这些乡绅,在海晏城盘踞了百十年了,有人脉,有势力,还有胆子。
就连之前老百姓闯县衙门的事情,少不说也有他们的手笔。
况且,他那老丈人来信里面,也提到过,让他不要跟乡里为仇。
他吃过了亏,自然长了记性。
顾六看着他眼珠子直转,就猜到他大概是有了别的想法,开口道:“怎么?欧县令这是左右为难了?不知道该如何出门跟他们交代了不是?”
花七问道:“怎么回事?这县令难不成是谁派过来打探消息的奸细不成?”
说的一针见血,吓得宋老三他们都以为这刚进门的这人,是顾六爷安排好的呢。
顾六道:“奸细?那可就不知道做了几家子得了。”
花七拔刀,“小子无耻,不如让我一刀宰了,也省的给六哥你添麻烦。”
他是驻军,杀了县令连跟上面说一声都不用,直接扣上反叛的帽子,一了百了。
顾六连忙把人拦下,派欧田到这里来,可是皇上的意思。
欧田脑子灵活,又善于钻研为官之道,若是提点好了,让他明白清楚,知道为官的真谛,那么日后未必不是一个能够好好培养的人。
至于他那老丈人什么的,不过是磨砺一番的过往罢了。
他现在多经历一些这样的事情,日后碰到更大的抉择,才会知道什么是自己最正确的选择。
“我开玩笑呢,欧县令不是这样的人。”他又故意提欧田一句,“对吧,欧县令?”
欧天正在那里思绪满怀,突然被顾六点了名字,站在那里说是也对,说不是也不成。
回答是,等下出门了,外面的黑六他们看到自己跟顾六爷这边一起出去,恼羞成怒,再把自己老底揭穿了。
他看了看花将军腰间的弯刀,再看看守在院子里的那些整装待发的军爷。
“哈哈……哈哈哈……”
顾六递给他了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也不管他了,敲了敲桌子跟花七道:“把院子里的人留下几个,咱们出发吧。”
花七:“……?干嘛去?”
顾六笑:“教黑老六从新做人!”
二人哈哈大笑,一起出去,也不多管后面的欧田。
欧田彳亍了几个来回,索性选择留在这府里面。
“老爷,咱们不出去看看么?”宋老三问道。
欧田摆手,说道:“保护顾夫人要紧,咱们守住了二道门,现在这里呆着就成。”
宋老三气不打一处来,原本县太爷一边跟顾六爷交好,一边又到黑老六那里透露顾六爷的行迹,就让他看了心里面不爽,这会儿又畏手畏脚的,让人看着,心里不屑。
关内的人多是怂包蛋,不像个男人。
他提着挎刀,领着关系最好的小虎子,跟上顾六爷他们的脚步,出去了。
“哎,你们干嘛去……?”欧田在身后喊了两声,宋老三没有答应,他也没有办法,只得自己灰溜溜的回来,蹲在墙根上,继续做他的缩头乌龟去了。
顾六和花七带着浩浩汤汤的兵丁,直接把黑老六他们几户人家给包围起来了。
围观的老百姓都挤在路边上,很多人都是头一次见到活着的驻军拔营呢。
老一辈的人蹭在几十年前,看过驻军平叛,但是匪盗盛行,勾结着村落和不少地方衙门。
一起反对朝廷,还弄了一些红莲圣女,让老百姓祭拜长生。
结果四十万关外驻军,铁骑踏遍了关外的每一个角落,平凡贼,杀叛军规整的如同天兵。
只要是有过反叛的行为和想法的,不管后续怎么样的悔过自新,处理的办法只有一个。
杀!
一个不留的全部杀干净。
当年的那场平叛,雷厉风行,关外四百里荒漠上,不到四个月,就清理的干干净净。
反叛的城镇,最厉害的是整个被屠杀干净,收拾了尸体拉去戈壁喂了野狼,如今那几座皇城,听过往客商说,远远地还能听到里面的鬼魂用风声喊着求饶呢。
当初的清反叛太过凶残,以至于老百姓时至今日,再次面对银甲驻军,也不敢有稍稍的不敬。
抵抗,就是反叛。
关外盛行武力压制,老百姓更能接受这种碾压似的军队。
大家老老实实的守在路边上,没有推搡,有序的看着黑家的热闹。
“艹,说好的穷乡僻壤呢,这宅子不错啊。”花七看到黑家的府邸,笑着道。
顾六道:“听说是好几辈子的土霸王了,但凡根基浅一些,你想他敢跟我抢水源么?”
“不长眼。”
顾六继续道:“岂止是不长眼,都有些称王称霸了。人为的减少耕地,断水源,打压城外开荒的,还威逼利诱的勾结历任县太爷,他们不是朝廷命官,可要比朝廷命官厉害多了。”
他看过城外的那些荒地,有不少地方原本地势土质都是不错的地方。
可惜上游的水源被人为改道,走了他们私自挖出来的沟渠,又砍树伐木,不给一点儿能种粮食的机会,日久天长,才会更大程度上的加剧土地沙漠化。
而下游他们自己家的田地,地势较低,又多植被草木,就算是同样是不下雨,东边的土地至少能够活些庄稼,七八年的饿不死人。
“特妈的,这可比当年的红莲教厉害多了!”花七感慨,“红莲教还只是让老百姓信封他们,然后捐钱捐粮食,供那些领头的混混子们,好生霍霍。这些狗东西竟然想要直接控制老百姓的口粮?真他妈丧尽天良。”
“丧尽天良?他们不光控制了粮价,还想控制官府。”
花七眯眼:“姓李的跟他们勾结了?”、
顾六撇嘴:“这得问欧县令了,那可是他的老丈人。”他嗤笑,又补充了一句,“新巴结上的。姓李的傻姑娘在欧县令这里供奉着。”
花七啐了一口,说了两个成语出来:“惨绝人寰,灭绝人性。”
为了权利,连傻子也要娶。
顾六不喜欢他们,自然也不想多跟他解释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误会了更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踹门进去。
原以为会一个个瑟缩着磕头认罪呢,结果……
“好家伙,爷要夸你们一声好家伙!多久没碰上这种硬汉子了?”
花七恨不得拍手称快。
他们关外驻军,自打几十年前那场平叛以后,还是头一次碰上这种敢站出来硬碰硬的,闲的都快发慌了,以为日后再想刺激一些,就只能去隔壁里面找狼王打一架了。
没想到,在这海晏城找到乐趣了。
看着院子里面做出防御架势的黑家私兵,花七嘿嘿一笑。
高声喊道:“兄弟们,有趣的来了。咱们也不白出来一趟,也让海晏的老百姓开开眼,让他们瞧瞧,关外驻军,是不是跟传说中一样的威武!”
“威武!威武!”震破云霄的呼喊声遍布海晏城。
花七手里的弯刀一挥:“三小队四小队冲,提人头论军功!”
顾六看着鱼贯入内,杀疯了的银甲兵,咂嘴道:“这战斗力,要不是关外需要你们镇守,这去了背面,管他什么异族,还不得都给杀得屁滚尿流。”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顾六问。
他去北边亲眼看过,北面的将士们可不如这个英勇。
花七道:“银甲军的军功是按照秦律算的。”
顾六不语。
秦律的军功,跟大陈的算法不一样,大陈是重大功绩才能够得千户侯,升官发财。
秦律——按人头论军功,你想做人上人,除了杀人,就是杀人。
敌人死了,你就活了。
将军,百夫长,那都是一个一个的敌人首级堆砌出来的。
谁也不例外。
这可是比野狼,更凶残的规矩。
顾六嘴角弯起一丝笑意,道:“我记得,你小子当初往家里面回信,说是从小兵头子从头坐起的,如今官至何级?”
花七道:“战前先锋将军,四品。”
他说的爽朗,顾六听在耳朵里面,却别有一番滋味。
花七继续道:“记得是一万二还是一万三啊。”他笑着摇了摇头,“太多了,数不清楚,你要感兴趣,回头我去给你查查,我们有专门登记的造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