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姐弟相称,有的却是君臣之实
楼宽沉默不语,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宣帝便知道他这是默认了。
“容妃没那么深的心机,就算她想要对付皇后也不可能把时机拿捏得那么准,更不可能想到借朕的手来杀皇后,这幕后必然有人在暗中怂恿。”
“朕确实,也不该为此而感到意外。”
他早该知道的,太后和皇后一向不和,又因为当年被迫交还朝政退居后宫而对他这个儿子有所不满,对于一直支持他的温家自然更是不顺眼。
她对皇后不满意的事情宣帝一直都知道,可他当初夺了她的权将她送入慈安宫荣养着,凤印又一直都在皇后手里,所以他并不担心皇后的处境。
宣帝没想到太后手里居然还有人可以用,还可以把爪子伸到一国之母的头上去。
如今看来,他还是太大意了。
皇后也过于仁慈了。
“楼宽,传朕旨意,令镇南大都护舒兆回京述职。”
“奴才遵旨。”
楼宽摸不准宣帝的心思,但他觉得舒家可能要倒大霉了。
容妃娘娘纵使手段再怎么厉害,她也绝对争不过一个死人,倘若皇后娘娘还活着,她未必就真的争不过,可如今是皇上想要为皇后娘娘报仇。
她拿什么和一个死人斗?
“皇上,公主殿下如今被禁足,长乐宫的宫人也不可随意进出长乐宫,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叫人知道了,殿下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宣帝瞥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楼宽赔笑:“奴才的意思是说,公主殿下受了伤,皇上是不是要叫御医过去看看?”
宣帝冷哼道:“她自己不是会医术吗?让她自己治。”
楼宽小声道:“这不是医者不自医么!”
声音虽小,却足够让宣帝听的清清楚楚。
宣帝看他:“你对宸欢似乎格外的关心!”
楼宽面不改色的继续赔笑道:“皇上又不是不知道,当年若不是皇后娘娘救了奴才,奴才早就没了,如今娘娘不在了,就留下公主殿下这么一根独苗苗,奴才可不得护着点。”
“再说了……”楼宽声音又小了些,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向宣帝:“这公主殿下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到时候心疼的人还不是皇上您自己,到时候又该怪罪奴才没有提醒您了。”
宣帝沉声:“你胡说八道什么!”
楼宽便道:“是奴才说错话了,公主殿下怎么会有什么三长两短,有那几个大宫女在一旁照看着,最多也就是病上一场,绝对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性命之忧?”宣帝放下手中朱笔,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你就去给她传个御医瞧瞧。”
……
长姝缓缓的从地上站起来,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书房里,看着那个渐行渐远从未回头的男人,眼帘低垂,轻声开口:“出来。”
白衣的少年从暗处现身,踟蹰半晌缓缓的走到她面前,在她面前屈膝跪下,修长白净的十指握着一根通体黝黑的长鞭捧到她面前,低头道:“欢姐,对不起。”
长姝安安静静的看着他,须臾,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拿走他手中的鞭子,认真的看着他道:“修齐,你叫我姐姐,就不要轻易向我请罪。”
“可我——”
“你没有做错什么事。”红衣的少女垂眼,长长的卷睫轻颤着,如同一把小小的扇子一样在眼下投映出一片阴影:“除非有朝一日你要杀我,否则你我之间永远不会有以下犯上这一项罪名。”
“事已至此,我迟早都会走到这一步。”
她抬手托着他的下巴,逼着少年看向她:“修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倘若跟着我,一旦事情败露,一旦让人知道你我关系,你就再也没有了退路。”
“我要那个位置!而这条路,成王败寇,你可明白?”
这是她第一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出自己的意愿,她说她要那个位置。
只有坐到那个位置上,她才有能力保护好那些她想要保护的人,只有拥有至尊的权柄,她才能够把性命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她可以再给这个少年一个后悔的机会。
穆修齐抬眼看着他,微微一笑:“欢姐,摄政王府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无论是为了我的私心还是为了王府的未来,我都只有这条路可选。”
少年的笑容干净又温暖,毫不掩饰的将自己的私心暴露在她面前,用最直白的语言向她表明忠心:“我绝不后悔。”
长姝笑了笑,脸色还带着些病态的苍白,神色看上去却比之前要好了许多,似乎更有精神了一点:“回去吧,再找不到你,世子该担心了。”
“我不会出事,宫里的事情你无需担忧。”
少年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长姝垂眼看着手中的鞭子,突然就有点后悔把少年拉入这泥潭中。
她还记得少年喊她的那一声姐姐,毫无隔阂,满是亲密和信任,仿佛他和她原本就是最亲密无间的姐弟。
可她却想要把少年磨炼成自己手中一把锋利的刀。
姐弟相称,有的却是君臣之实,可长姝却突然不想坐实了这上下尊卑等级森严的关系,她不希望日后有朝一日,少年见到她的时候,心中拥有的情绪是敬畏和疏离。
她后悔了!
长姝缓缓的走出书房,屋外天光正好,日头明晃晃的有些刺眼,长姝抬手掩眉,仰望远方天际,轻声问站在门口的南絮:“景帝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南絮摇了摇头:“没有。”
长姝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她实在是担心温嘉言如今的情况,毕竟景帝那人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宽容仁慈的君王,温嘉言虽然看上去很温顺恭敬的样子,可长姝却依旧担心。
南絮担忧的看着她,轻声道:“殿下受了伤,本应该卧床静养一段时日才可以,殿下还是要保重身体才是。”
长姝摇了摇头,全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淡淡道:“死不了,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