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虞沉舟暗中进出冷宫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而且那天的推测,是神子澈先提出来的。
沈栖棠知道他突然有些生气的缘故,可那天所说的话本来就只是个推测,就连他们自己都没能证实。
就算是画舫上的投毒是为了沈云苓,就算是通过冰块下的毒,就算甚至后来真在岸边见了虞沉舟,可就这样将所有事联系起来,未免也太过儿戏了些。
他不会不知道。
除了有意为之这一条理由,她也想不到别的可能。
片刻无声的对峙,沈栖棠率先打破了沉默,食指戳了戳他的脸,揉碎了略有几分阴郁的神色,低笑,“我又不是怀疑你,这算什么表情?我只是觉得你有事瞒着我罢了,本来还以为只是来不及解释,现在看来,居然真的不打算告诉我。”
她语调轻松欢快,并没为此生气。
神子澈不禁有些迟疑。
少女摆摆手,不以为意,“算了,既然你已做好了打算,那我就不考虑这些了,怪让人头疼的。”
反正又不会害她。
“你……”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么?
“你快点,一会儿处理完这些,陪我出趟城。”沈栖棠打断他,摆弄着案上的砚台,“我听虞沉舟说起过城外那座书楼,稍微有点好奇,想去看看。”
说不想知道,那都是假的,不过也不急于一时。
但,谁下的毒姑且可以放一放,那毒物的来源却还是要找的。
毕竟老太爷留下的配方不齐,若只是要弄出个相似效果的玩意儿不难,可解毒必须对症才行。城里的,她找了阿怜打探,至于城外,唯有那一处最可疑。
虞沉舟从前与沈云苓并无私交,若是近些年来才认识的,书楼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还有梁王府的小纨绔,从前也时常会去光顾,据说是因为那里的歌姬举世无双。画舫上中毒的小纨绔都是他的同窗,自然也很有可能是书楼的常客。
午后,城郊的枫叶并不比宫里那些精心栽植的差。
进书楼的人,无论是谁,都要遮掩容貌。
沈栖棠一时兴起,便挑了一张傩戏鬼怪面具,乍一看,甚至还有些吓人,在一众追寻风雅的客人之中,格外张扬。
幸而此时楼里没有多少客人,也见不到歌姬的身影。
神子澈点了壶茶,拉着她坐在角落里,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只盯着她那张龇牙咧嘴的傩面具,心不在焉地替她斟了茶。
面具又大又沉,将少女的整张脸都藏了起来。
沈栖棠盯着茶盏,有点儿后悔。她视线不由自主地游离到男人脸上,薄如蝉翼的银色面具只遮住上半张脸,留出挺括的鼻峰与淡色的薄唇。
“那什么,阿澈——”
“不换。”
“求你了!”少女眼巴巴握住他的掌心,星眸熠熠闪光,却被那凶神恶煞的傩面具挡住了大半,有些滑稽,“真的好重,我头都要掉了!”
这又是个什么形容?
神子澈轻叹,将桌后屏风扯开,“换也可以,但不准去我看不见的地方。”
“……合着,你刚才不拦着我,就是因为这个面具好认?”沈栖棠摘张那只扭曲的鬼脸,委屈地小声嘀咕着,将面具递给他,不经意间目光一瞥,却见那木面具内侧的角落里的深褐色斑纹。
倒像是沾上去的,已经干涸了许久。
她愣了愣,用指甲剥落了一小片,以茶水化开,轻嗅,面色顿时有些难看。
神子澈不解,还没问,少女便颤巍巍将湿红的指尖递了过来,“血。”
“……”为什么总会遇到这种事。
他收了心思,打量着面具,内侧有好几块这样的痕迹,都在不起眼之处。
若仔细看,便不难发现,那些血迹的边缘并不连贯。
而且,纵容沈栖棠的脸偏小些,戴着也还是太空阔了。
“应该已经被削薄过,留了痕迹的这些位置,都是与戴面具时的着力点,血浸染得更深一些。”
沈栖棠下意识摸了摸脸颊,打了个寒噤,“这里也出过事?阿怜先前得知有这么个地方后,也打听过的,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动静啊……”
这里离王都又不远,又是文人汇聚的场合。
倘若出过事,王都那边又怎会不知?
或许,只是意外?比如是某人戴这张面具时,不慎割破了手、划到了脸?
还是说,虽然出了事,却被人按住了,并未声张?
沈栖棠心中惊疑不定,半晌都没听到回答,不禁看了一眼神子澈。青年垂眸端详着那张面具,神情晦暗不明,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她怔了怔,“真的出过事?”
“嗯,去年有一位歌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