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撤了席,众人意犹未尽地寒暄一阵,才纷纷散去。
月色正好,夜里虽凉,但围着斗篷坐在亭中望月,也并不觉得多冷。
家仆们将备好的药膳点心都摆了上来,领了老夫人分发的赏钱,纷纷都回去了,只有自家人都围坐着闲谈。
“可惜紫苑与她夫婿去赴任没能赶到。”老夫人闷闷地笑了一声,看着悬在树梢上的圆月,夜色里分辨不出情绪。
但总归是有些愁绪在的。
“小紫家那位妹夫总算是出息了,今后也不会再动不动哭着跑回家来,老太太该高兴才是。”沈石斛嬉笑着打破沉闷的气氛,挽着自家夫君的手,淡淡地乜他一眼,“也不知我这一位何时才能‘胸怀大志’!整日侍弄花草的,倒像爹一样了!”
“像爹有什么不好?”沈决明没好气地笑着戳她额角,“做大夫的,自然是淡泊名利才好。阿昙拿你当宝贝似的,也该收敛些,别动不动就欺负人家!”
小辈们插科打诨,倒是让那二老的心思从怅然中挣脱出来。
不过有长辈在,年轻些的毕竟坐不住。不远处另一座凉亭里,管家也布置好了,老夫人便开口放他们过去,视线扫了一圈,一愣,“说起来,棠儿又到哪里去了?说好了来的,连出嫁了的都带着孙婿赶回来了,她倒是跑了?”
沈广白乐呵一笑,“没呢,说是要给您弄点大动静。”
“……”别再把她给吓着。
却说湖水另一侧。
沈栖棠摸黑摆弄着孔明灯,有些烦躁,“我明明记得就是这样的,这么又散架了!”
“往右边穿。”神子澈无奈地叹了一声。
就她这手艺,连做灯都费劲,居然还能镂刻出那种花纹反复的铃铛。
足见这世上存在奇迹。
沈栖棠毫无自觉,将那只蹂躏得乱糟糟的灯架拆了重捆,“已经有几盏了?”
“差你这一盏就六十。”
他吹燃了火折子,微弱的火光照见周身堆满的灯。
每一盏灯上都贴了药草的名字,凑在一起,是数张延年益寿的良方。
沈栖棠费劲地缠好了最后一盏灯,接了火折子,逐一将灯放起。
她有意将灯做得很大,未放高前,那字的剪影便格外清晰。
外人看不懂,唯有沈家知道。
沈栖棠笑嘻嘻,“在家里放这个,倒还是头一回。不过库房里都有现成的材料,倒是省了不少钱。”
“往年也不是你破费。”
“哟,这就觉得吃亏了?”
“这就要看她老人家,何日愿意将女儿嫁入我府里了。”
沈栖棠怔了怔。
暖色的灯影映在湖面上,清晰照见他们的倒影。
对岸有小辈察觉了灯,似乎格外开心,清脆的笑闹声时不时越过湖水,被秋风吹送而来。
连老太太的孙辈都已经出双入对了,她这里却还什么都没定下。
沈栖棠垂眸一哂,“她老人家一直都急得很,若某人择日就上门提亲,她只怕是倒贴都要将我打包丢过门……”
“那你呢?”
“我啊。”
风吹皱湖上倒影,拂乱她的踌躇。
她抿唇,不答。
若只是整日待在一起,就没有太多需要考虑的东西。
月老的红线尚未牵紧,哪怕她隔日就丧了命,也不碍着他来年娶妻。
只是,事到如今,还想那些有的没的,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他分明对她了如指掌,却还这么问,又岂能没有将一切都思虑周全?
落叶落在湖上,涟漪四起。
青年笑了笑,追问下去,“还是不肯么?”
“今日是我娘的生辰,你若开口提亲,是不是不太合适?”少女抬眸,笑吟吟的道,“要是有这打算,好歹也同老太太说一声,让她替你选个黄道吉日再来,三媒六聘,总不能到我这里就没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