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了许久,连未熄的火折子都被风吹灭。
微暗月色里的沉默有些长。
沈栖棠挑眉,打算开口调侃些什么。
低哑的嗓音略藏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轻颤,“你当真答应?”
“不然?”
“那我这就——”
沈栖棠漠然打断他,幽幽地道,“家宴都没露脸是不可能走的,否则回头娘问罪,就算是你也别想让她老人家轻易原谅。”
“……”
也、也是?
向来沉稳无所惧的国师诚惶诚恐地走在少女身旁,突然有几分怯见沈家二老的忐忑。
沈栖棠瞧着镇定自若,心底却也有点儿慌。
慌得连怂恿神子澈与老爷子下棋的心思都没了,老实坐着,心不在焉。
夜里,沈夫人没放他们回府,横竖收拾出来给外客住的厢房多得是。
沈老爷子亲自将那些平日不常住在府里的孙婿们都安排妥当,回院子时,沈夫人已经将门已经锁了。
沈栖棠被老夫人拉着坐在榻上,听着老爷子委屈地喊话,默默叹了一口气,“爹也怪可怜的,我回屋就行了……”
“有什么?随他去哪里住,你就老实待着。”沈夫人忙着卸下钗环和发髻,随口高声应付了老爷子几句,便故意吹熄了烛灯。
沈杉寒,“……”
谁能想到,几十年夫妻,就这!
……
厢房。
神子澈仍想着湖边的事。
如果不想让那兔崽子改日反悔,一定要尽快才行。
只是仅仅三媒六聘就够了么,若没有别的,会不会让沈家觉得他心不够诚?
“国师啊,那什么……”
沈老爷子谨慎地敲响了他的房门,还有点儿犹豫。
谁知第三声还没敲下去,青年便已经打开了房门。
看上去比他还拘谨。
到嘴边的话都噎回去了,老爷子一时都忘了自己来做什么,僵持了片刻,他才讪讪地笑了笑,“那什么,棠儿她娘非要和她住,我这也无处可去了,上了年纪,一个人待着心里总空落落的,又不好去打搅那些年轻夫妻——你这里,要睡下了么?”
他似乎没什么睡意,视线总有意无意地往屋里那棋盘上瞟。
神子澈垂眸,笑了笑,“没。沈大人若有兴致,不妨手谈一局?”
“好的呀,白天那么多人盯着,承蒙国师给我这老东西留面子了。趁着夜深无人,也让老朽领教一下国师平日棋盘上杀伐的气势!”
老爷子兴致盎然。
一个时辰后,他盯着被围尽的白子,有点儿茫然,“国师怎么又让着我了,这里又没外人,尽兴就是了!再来!”
“……”
生平第一次,神子澈觉得这纵横的棋盘这么难缠。
他方才就没想着让。
可只要一凝神,满脑子想的都是孔明灯下少女亮闪闪的双眸,风声、落叶声与灯芯燃烧的声音都仿佛仍在耳畔,就连湖对岸年轻人雀跃的说话声都清晰可闻。
手里冰凉的棋子全然分不走他半分心思。
要赢太医令,好难。
“沈大人,如果……”他斟酌着,开口,“倘若某一日我想上门提亲,您看——”
“提亲啊?”沈杉寒拨弄着他那些黑子,忖度着下一步棋,心不在焉地道,“娶哪个,若是那小兔崽子,趁早带走。”
“……那,除了三媒六聘,其他方面您可有什么打算?”
“这还要什么打算?都交给夫人们去办就是了,这个中的细节之处,我们哪里知道?插手还得被嫌弃,反正我今日也算是悟了,几十年的夫妻,照样被嫌弃……等等?”
沈老爷子一改拖长音慢悠悠的调子,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正想替自己找补,却想起方才他们说的那事儿,不禁一怔,“提亲?”
“嗯。”
“这我们说了怕是不算,你得问沈栖棠去。她若不答应,拿刀架着她脖子都不管用。”
“若她答应呢?”
“那就按她说的做就——她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