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凉池乘马车回侯府,约莫两刻路程。
青年沉默不语,从在小楼下见到沈栖棠起,就什么都没说。
只是一直紧扣着少女常年偏凉的手,没片刻松懈。
沈栖棠试图去够食盒里的点心,将整个人拧得像条麻花似的,却连盒子的边缘都没能够到,不禁啧声,自暴自弃地道,“你索性也找条链子把我捆起来算了。”
“……我并非有意瞒你。”
两道声音同时在马车中响起。
二人都一愣。
所以,他这一路都只是在琢磨说辞?
沈栖棠松了口气,“如果是指你的出身,我已经知道了呀。况且,也是我自己没琢磨……”
分明那些早年的线索都摆在眼前。
神子澈有些迟疑,避开她的视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沈川芎说北境方国尽在他掌握之中,但口说无凭——”
“各方国的玉令的确在他手中,我在抽屉里看见了。”沈栖棠沉默片刻,将他的脸扳正过来,蹙眉,“你这是在生气么?”
“没有。”
“那为何避重就轻,还不乐意看我?”
神子澈抿唇。
因为猜不透她究竟知道了多少。
他斟酌着,试探,“既然今日打算开诚布公,那诈死的两年里究竟做了什么,可还要隐瞒么?”
“我也不是有意要瞒你啊,只是有些事确实难以启齿,这不是担心你知道了以后觉得我丧心病狂嘛。”
哪有一边利用人,一边还让人知道的。
太厚颜无耻了。
沈栖棠稍稍退远一些,讪讪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置办了一些小产业,你也知道,老爷子他们一向视钱财为身外之物,但是有些路,没有财力支撑是走不通的……”
百宝斋便是其中之一。
香料胭脂向来抢手,她又正好于此道颇有心得,自然就趁机下了手。
百宝斋起来之后,分号便开往了别处,不过为免引人注目,用的是别的名字,香料的风格也不尽相同,各大城郡中有名的几家秦楼楚馆,大多用的都是这些铺子的东西,姑且也算小有名气。
“和花楼做生意嘛,我的那些小掌柜与花楼的鸨儿多少也就有些来往,若有需要,也是能用得上的。”
不过她无事并不与那些小掌柜们通消息,才总像个避世多年的人。
神子澈垂眸,“除此之外?”
“这不是王都里有些大人物垂涎美色,我的几位花魁朋友又正好被他们瞧上,被纳入府中。偶尔会吹一吹枕头风,怂恿他们做些蠢事。”
“那叶太师——”
“的确是我一位故人怂恿的,但大家都没料到会是这样的下场。”沈栖棠打断他,心一横,如实交代,“我上一次与她们交谈,都是跳祭坛之前的事了。”
在原先的计划里,她是不打算回来的。
主谋嘛,自然是要藏在暗处,操纵着幕前的傀儡们,那才不会被人察觉。
她的声音因心虚而渐渐低下去,“那时候我也没敢设想你会帮我,若按当初的计划行事,叶太师等人都是冲着你来的。不过我还和老爷子说了好多回,让他隔三差五就来看看你,况且那些小姑娘们也都盯着,怎么样都不可能真让你出事的……”
难怪太医令总是不请自来。
他皱眉,“既然打算利用我,为何后来姓叶的又冲你去了?”
“更有效嘛。”少女小声嘀咕,“被你逮回来本就是意外,她们得知后临时改了主意也正常。后来几次去相思亭,都没能见上面,只通过花魁娘子传过一两句话。”
也不算对她下手。
毕竟,是陆絮儿挡了一劫。
“我也不知道叶太师会对旁人下手,更没想到你会——”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还是那句话,若将来老爷子知道这些,那都不是跪祠堂的事。
沈栖棠自知理亏,勾着他的小指,放软了音调,“我也尽力弥补过了,又是给陆絮儿解毒,又是给她找夫婿的。她毕竟也惹过我许多次,姑且,算扯平吧?”
“……”
他不说话,沈栖棠便更忐忑了,“我知道利用你做这些事对不住你,所以才一直没敢说。你若气不过,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是因为不敢想这后果,才一直瞒到今日么。
神子澈盯着她的双眸。
帘外已是侯府门前。
他沉吟许久,叹气,“竟将这些都告诉我,看来你四哥说的那些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