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说笑着,还没等走出多远,六扇门的人就快步追了上来,“沈姑娘请留步!”
临时腾挪出来的大堂中间,几位公子哥儿不过片刻就醒转过来,人却虚脱得不成样子,面露菜色,只恢复了些神智,但还有一人却迟迟没有反应,脉搏也越发微弱。
大夫额上沁了汗珠,滚落在八字胡上。
“他似乎不太对劲。”捕快指着那昏睡不醒的纨绔,有些不安地搓捻着手指,“我们都以为这几位公子中的都是同一种毒,便不曾细看,谁知他却越发不对劲了……”
捕快是被派来给大夫打下手的,为免人多手忙添乱,家仆也都只能在门外候着,未能进来照看自家的小公子。
纨绔约莫二十岁上下,两颊通红,唇色却发紫,血气凝在眉心,恰似朱砂痣。
乍一看,倒与同戏台上故意扮滑稽引人发笑的丑角如出一辙。
他皮肤滚烫,呼吸短促,身上散发着诡谲的异香,在闷热的夏夜格外明显。
沈栖棠一时沉默。
这香气,明摆着是她的手笔。
方才这些人被抬下船的时候,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她做的毒都好认,毒入体,香气也随之种下,除非根除体内的毒性,否则不论生死,香气都如影随形。
画舫里只有脂粉混合着酒菜的气味,与春词芬馥的花香毫不相关。
她蹙眉,用银针封了那纨绔几处大穴,暂时控住毒性,轻轻扯着神子澈的袖子。
青年俯身,只听她小声说,“去黑市买一份‘暮江吟’,还有……”
神子澈闻言,幽冷的视线在捕快与大夫身上扫过,快步离开了。
“沈姑娘,这——”
少女一双星眸漫不经心地弯了弯,笑,“听天由命吧,谁知道还能不能活呢。”
捕快有些惴惴不安,“这可是老梁王家的孙儿,倘若有个三长两短,追究起来,只怕不好交代啊?”
“这毒也不是我给他下的,我又不是太医,没收诊金就不错了,还能怪到我头上来?”沈栖棠轻哂,“与其担心这个,倒还不如快去随你们大人捉拿凶手。”
说不能解自然是假的。
这纨绔服下的便是“春词”,与上次秦寄风所用的“暮江吟”正好配套。
暮江吟原是用来解蛊的,但那蛊却意外不能反解它,于是沈栖棠才在老太爷的催促下弄出了春词这种东西。
当然,恶趣味居多。
这两样在黑市里都很常见,具体怎样流传出去的,她自己也不清楚,总之要价不低。
但对城中的贵人们而言,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怎么都愣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们就算把他盯穿了,该咽气的也不能诈尸。找到了凶手,自然可以向老梁王交代了。我记得他老人家最喜欢拉人陪葬,你们也想试试?”
大夫听她这么说,孱弱的身子战栗不止,连声求饶,叫苦不迭。
捕快却一派泰然自若,回答得也极为冷静,可脸上却挂满了细密的汗珠,领口深红的内衬都被打湿,成了一片暗色。
两人不约而同地忐忑着,然而这罗刹鬼似的小姑娘却不再开口了。
约莫又过了一刻,神子澈带了药粉回来。
冷凝的气氛里,那大夫仿佛大限将至似的,良久,却听那少女幽幽地道,“回去吧。”
他恍惚半晌,还以为是听错了。
沈栖棠检查过药粉,就往纨绔嘴里塞。
身后男人极为配合地递了水过来,她接过,扶着纨绔的后脑勺,又将水灌了进去,调侃,“今日药铺必然多事,再不回去恐怕要影响生意。以后这种王孙公子还是交给太医院的人治为妙,他们命硬。”
而且就算被怀疑,大多也都有些自保之计。
不至于不明不白就做了别人的替罪羊哦。
那纨绔咳嗽着,吐出黑血,虽气若游丝,但眉心那红点却散了,两颊怪异的颜色也渐渐有了消退之势。
二人交换了个眼神。
神子澈招来一名护卫,令他护送这位公子回府,才向半蹲的少女伸手,“走?”
“走!现在再去租借一条游船也还来得及!”
“……”这还是不必了吧?
他们旁若无人地出去,捕快不禁长舒一口气。
还以为要被发觉了,幸好那小姑娘只是虚张声势。
不过,那毒应该不能解吧?
黑市的人分明说过,吃了这种药,是必死无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