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妃上了些年纪,自持身份,宫苑内的诸多陈设也比从前更沉稳,用色偏深,一眼便知是年长者的居处。
天才蒙蒙亮,宫里的轿子便停在了门外。
沈栖棠哈欠连天,等赶到锦鸾宫,熹光已散尽了。
老太妃携着老夫人的手,立在墙下,观赏一株歪脖子老树,和颜悦色地笑着,同老夫人打趣,“总算是来了,非得人三催四请才行,当真是有几分‘神医’的派头了。”
她又问昨日突然从府上失踪一事,沈栖棠只推说是有江湖中人找她,胡诌了几句。
朝堂与江湖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时候居多,老太妃一心修身养性,对外面那些纷争兴致缺缺。不过片刻,她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养生之道上,但大多也还是与老夫人闲谈,沈栖棠只是听着。
“说到不宜受惊吓,本宫倒是想起一桩事。听闻前日夜里,诚王府被天雷劈中了?也是罪过,先是诚王出了事,紧接着又是府上的人。可怜太嫔都这把岁数了,还突然蒙此大难……”
太嫔自打入宫以来,一直都以柳太后马首是瞻,老太妃与她们立场不同,虽回避,却也少不得心存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沈栖棠有些茫然,“诚王是太嫔之子?”
嫔妃所生之子,她向来认不齐全,只知有这么个人。
先帝后宫中那些人,膝下无子的都按旧制去守皇陵了。宫中只有一位太嫔,她遇此大劫,没有一病不起都已是侥幸,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和老太妃约什么牌局?
可是老太妃面色红润,虽有些老态,但身体却康健,并不曾生病,谈起养生之道,也只是浅尝辄止。
所以,为什么非要找她来?
老太妃见她有些懵,不禁调侃,“说来,小棠年幼时就十分贪睡,每词早起都是这样。莫不是本宫派去接你的人到得太早,扰你清梦了?”
“哪里的话,只是来得仓促,倒忘了问太妃召我来,所为何事?”沈栖棠讪笑道。
“你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就来了?”太妃一怔,笑,“本宫这里有一个小病人,因身份特殊,不便请太医来。幸好有老夫人引荐,才想到请你来看一看。”
所以抱恙的人不是太妃?
可是纵然传话中出了什么纰漏,到了神子澈那里,总不会弄错的。
他为何以那些理由哄她来?
沈栖棠心中狐疑,斟酌片刻,并未追根究底,只是问,“那此人眼下身在何处?若要治病,自然不好耽搁。”
“她近来心绪不宁,好不容易才被哄睡着了,就让她再休息片刻吧。正好自从几年前冷宫失火,本宫就再也未曾见你,叙叙旧再去看诊,也不迟啊。”
……
宫里规矩多,守卫也森严。
太妃口中的这位“小病人”不便见太医是因为身份之故,若是宫外的人,到这锦鸾宫一路上守卫重重,很难不惊动旁人。
可,如果本就是在宫里的人,又有什么理由,能令这一向偏安一隅、清闲度日的太妃垂青照料?
沈栖棠满心疑虑,直到日上三竿,才在屋子里见到了那人。
看身形,隐约是个年轻的姑娘。
可她浑身都是新添的烧伤,连面目都未能幸免。
老太妃有些犯愁,“当年皇后娘娘曾赐本宫一瓶玉露养伤,是她入宫时太医令沈中和亲手调制的。本宫年轻时,好几次身受重伤,都凭那玉露逃过一劫。可如今剩下的半瓶都给了这孩子,却也还是无济于事……”
沈栖棠恍然,点点头。
难怪这姑娘的伤势极重,却也还勉强吊着一口气。
老人家又问,“她这伤,可还有救?”
“有些棘手,但并非全无办法。”
沈栖棠年少无知时也格外喜欢玩火,几次都被火星子燎到,都觉得疼得厉害,老太爷便趁机诱哄她学了治烧伤的诸多办法。
后来四处游历,也见过许多奇方,不止能保住伤者性命,甚至还能改变容貌。
只是,这小姑娘的伤势沉重,若要恢复如初,实在是痴人说梦了。
那姑娘已经醒了,残破的身子一动不动地仰躺着,宛如一段枯竭的老树。
她双眸紧盯着沈栖棠,似乎有几分警惕。
沈栖棠不觉微怔,“这姑娘是怕生,还是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