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夏希听完单腾的话后就知道,这位单大队长升迁得那么快,不是没有道理的。
对方早在他们来这里之前就已经事先了解过陈友乐案的情况,甚至还知道了重新鉴定的情况,还真是‘早有准备’!
而且很明显,对方似乎也认为,就是陈友乐发病杀害了梁英娣。
这时候似乎跟单腾再提什么‘老鬼’和‘白队长’,对方也只会当他们想太多了吧?
许夏希暗暗着急起来,当傅厉宸却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轻抿了口茶,才镇定道:“鉴定意见的实质内容的确没有问题,陈友乐也确实患有精神分裂症,但是如果只是程序瑕疵的话,似乎解释不了为什么当我们指出这一点的时候,海市第三人民医院三缄其口,甚至拒绝让我们再次会见陈友乐。
之前的鉴定师魏良博也躲了起来,这难道就是他们医院面对质疑的态度吗?”
“说不定人家医院只是担心你们律师到处乱说话,所以才避而不谈的呢!”单腾开着傅厉宸的玩笑,但眼中却已经完全没了笑意。
傅厉宸略一挑眉,“你信么?”
单腾不说话了。
他本身就是刑侦出身,之前在交警大队工作只是他升职的一块跳板,他干了那么多年刑侦工作,最不相信的就是遮遮掩掩。
越是遮掩沉默越说明有问题。
百试不爽!
甚至很多大案要案的侦破并不是办案民警有多么料事如神,恰巧是犯罪嫌疑人自己先撑不住露了马脚。
没办法,谁让他们做贼心虚呢!
医院的态度已经够可疑了,还有那个魏良博!
他们公安系统跟海市第三人民医院的法医精神病鉴定所合作不是一次两次了,一些规矩双方早都知道了。
这回如果不是因为这混蛋瞒而不报,他们公安也不至于出现那么大的瑕疵。
好在傅厉宸厚道,没有等到一审结束后再提出来,真闹成那样的话,那两个办案民警加之整个台阳区派出所都要背一个大处分了。
幸好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补救。
毕竟如果真遇到那种死磕派律师,专门来揪你的程序问题,那时候你就真的有苦也没处说了。
所以,单腾心里对傅厉宸也是十分感激。
“好吧!这个案子我们可以考虑重新调查。”单腾思索一番,终于松口。
然而还没等许夏希的眼睛亮起来,就听他接着说:“不过,我也是有条件的。”
傅厉宸点点头,“你说。”
“首先,就你目前提供的这些证据,肯定不足以对魏良博立案侦查,所以调查可以,立案不行。”单腾对这一点很坚持。
傅厉宸没意见,他需要的只是公权力的介入,至于介入方式,他并不是很在意,只要奏效就行了。
而且真到了证据确凿那一天,他相信不用他提议,公安肯定也会急着立案的。
“第二点,你和许夏希虽然是陈友乐的律师,但对魏良博的调查过程中,你们不能以律师的身份参与进来。”
对于这个要求,许夏希敏锐地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她眨眨眼,好奇地问:“不能以律师的身份参与,但总能以普通群众的身份旁观吧?”
单腾笑而不语,接着说:“先提这两点要求,如果你们没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工。”
“可以。”傅厉宸都同意了,而且一点讨价还价的意思都没有。
这让经常性在他手下吃亏的单腾都有些不习惯了,再次把这两点要求重复了一遍。
获得了傅大律师的一个白眼,“知道你啰嗦,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单腾:“……”
果然,毒舌这一点是亘古不变的。
单腾也不废话,回到办公桌旁拿起座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只有简单两个字:“行动!”
然后他又坐回到办公椅上,老神在在地说:“我就不去了,有人会和你们一起行动的。”
傅厉宸似乎对于单腾的‘临时罢工’一点都不意外,直接转身就走。
半点不拖泥带水,这反而让单腾目瞪口呆起来。
还真就,走了?
“老大,人都走了,别看了!”小民警摆摆手,试图唤醒傻眼的单大队长。
————
前来和傅厉宸接应的人就是台阳区派出所的两位民警。
许夏希只‘见过’其中一个年轻一些的男生,正是公安同步录音录像中讯问陈友乐的其中一个民警,也是陈友乐案的承办警官。
名叫贺泉。
另一位高高壮壮的中年男人则叫柏诚。
许夏希忍不住多看了中年男人两眼,好奇道:“原来您就是‘白队长’啊!这回真是久仰大名了!”
柏诚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不由得大笑起来:“哈哈!我都不知道我现在变得那么有名了!”
双方初见面的时候还有些拘谨,夏希这一句半调侃性质的话反而在无形中拉近他们的距离。
贺泉最了解案情,率先提议:“我们是不是先去见见陈友乐,再跟他确认一下?”
柏诚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想到先前市局领导的交待,他没有发表意见,而是看向了傅厉宸。
“傅律师以为呢?”
这个案子本来不是柏诚的案子,但是自家小崽子出了差错,他肯定不能置身事外的。
傅厉宸点点头,“备选的辨认照片带了吗?”
“都带了,笔录也都准备好了!”贺泉答得十分积极。
亦步亦趋地跟在傅厉宸身后走。
许夏希奇怪地看了两人的背影一眼,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柏诚看见了,很贴心地解释:“他那就是被吓的!”
“啊!”
“陈友乐这个案子原本是由我们所里一个老刑警侦办,但老刑警家里临时出了点事,加上这个案子又被定性为强制医疗的案件,所以就转交给贺泉来办。
他才刚加入刑警队没两年,新人一个,兴冲冲地上手,没想到竟然出了那么大的通知。
你都没见到他刚知道这事儿时的表现,那才叫被吓得够呛呢!”柏诚毫不犹豫地揭了贺泉的老底。
许夏希听完后,奇怪地目光转到了柏诚身上——这人看起来怎么好像还挺愉快的?
柏诚耸耸肩,完全不避讳自己的幸灾乐祸,“小崽子嘛,总是要从错误中吸取教训的。”
好吧!
许夏希时默默接受了柏大队长的说词。
他们再次来到了海市第三人民医院精神科。
没等值班医生将推脱的说词讲出来,柏诚就亮出了他的警察·证和公安局出具的介绍信,“我们是来调查陈友乐案的相关材料,这是我们局出的介绍信,烦请处理一下。”
值班医生被噎住了。
公函面前,他肯定不能再像上次那样谢绝会客,只好说:“陈友乐的主治医生不在。”
“没事,我们不需要了解陈友乐的病情,我们只需要跟他见个面。你在场都行。”柏诚三言两语打发了。
值班医生苦哈哈着脸,没有办法,只能找人去把陈友乐带来。
陈友乐被带过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比上一次见面还要冷漠,确切的说是一种麻木,直接掠过许夏希往前走,站在房间中间,也不搭理任何人。
值班医生无奈地笑了笑,主动解释说:“他最近的治疗情况不太好,一直不肯配合,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都不搭理人。”
许夏希在看到陈友乐的异常后,一股无名的怒火一下子窜上胸口。
她忍了忍,没忍住,冷声怼了回去,“是他不肯配合,还是你们改了他的用药?”
夏希虽然不是精神病学科的专家,但是一些常识也是知道的。
如果药物效果不好,陈友乐这种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只会更加躁动,现在安静得好像隔绝了对外界事物的一切认知——
哪里是药物效果不好导致的?分明是药效太好了!
值班医生尴尬地笑了笑,但甩锅的技能却异常熟练,“这我就不太清楚了!陈友乐的用药还是需要问过他的主治医生才能知道。”
许夏希都懒得跟对方掰医院用药都会在系统或者纸质上留有记录,以备查档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
转而向柏诚请求,“先试着辨认吧!”
柏诚没有意见,就由贺泉拿了九张不同人的照片排列放在陈友乐面前,里面有一张正是魏良博的相片。
这张把需要辨认的照片混杂在不同人的照片之中,让辨认人一起辨认,是公安制作辨认笔录的要求之一。
但是贺泉叫了陈友乐好几声,陈友乐都没理他,表现出一种完全的漠视和不配合。
贺泉无计可施,求助的目光看了过来。
许夏希想了想,试探性地喊了一句:“咦?‘老鬼’好像在这里?”
陈友乐脸上的表情立即一变,猛地朝许夏希看过来,古怪的目光让人背脊生寒。
但他马上又顺着许夏希手指着的方向,看到了桌上放着的几张照片。
一开始,他只是麻木地扫过一张一张的照片,直至他的目光停留在魏良博那张照片上时,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一把抓起魏良博的照片,手上力道之大,一下子就把照片的边角抓烂了,但是他毫无所觉。
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照片上的人,口中念念有词:“老鬼、老鬼、老鬼……”
陈友乐的声音不小,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老鬼’的真实身份,似乎已经得到了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