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须回永昌宫,一是不喜欢在东宫留宿,二是还得去喝药。
病去如抽丝,调养更是漫长的过程,今日过度饮酒,已经是极大的任性了。
行了两步,永平的脚步略踉跄了一下,阿战一言不发的将她扶住。
看阿战带着永平飞上高墙,同现出身来的东宫亲卫说话后离去,李诀也收了石桌上的酒壶酒杯,缓步出了朱瑾园。
这秦国来的兄妹三人,一个接一个的翻墙走了,莫不是明日清晨秦国太子的仪仗要空着回永昌宫?
“也罢,太子会如何苦恼,又与我何干?”蜀王李诀低声说罢,自去寻地方睡觉了。
寒天寒和永平可以任性翻墙,不管宵禁,因为唐皇管不到他们兄妹三人头上去,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大家都会装作不知晓。
但他不能任性。
父亲为什么放弃兵权他心知肚明,纵然父亲去世已经五年,但蜀王府的旧部仍旧不少,他若非谨言慎行,那高位上的堂叔如何会让他逍遥至今?
唐国的山水极好,他暂时还没有活够。
……
寒确实是随意选了个方向御剑飞行,在天上飞了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渐渐的觉着有些倦意,低头看去,下方竟是一片深山之中。
“密林幽谷,无人之地,也好!”寒说罢,径自落地,收起月华剑后,大约看了下周围环境,她点了点头,用真气清理出一片空地来,也没有放出飞舟,只是摆了张小案在草地上,便将酒水瓜果一起取了出来这些带灵气的食物是她每次去修士交易点时必定补充的东西,否则普通的凡间食物很难满足筑基修士的日常消耗。
“主人今日独饮吗?”长生出现在身旁,问道。
“不然呢,你又不能陪我推杯换盏。”寒看他一眼说道。
“若是将来有幸寻个契合的身体附身的话,也不是不行的。”长生浅笑说道,“只是如今,主人如何打算?”
“什么如何打算?”
“西陵漠河已经现身,主人如何打算?”
“你说呢?”
“……长生不知。”
“呵……”寒将一杯灵酒满饮,冷笑,“他那人,贯来如此自负,总以为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解决,好的件件都可以给你,坏的便想藏起来自己解决……可我偏不痛快!”
“主人今日已然饮酒不少,还是莫要过量了。”长生柔声劝道。
“自从父亲去世,我入了陵园守孝,便再也没有醉过,今日便醉上一场又何妨?”寒说道,“权限都给你了,我若当真醉了,便随我在这山水间睡下,若是有什么危险,便将我带进空间去吧,水之源灵的旁边,总觉得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主人既然坚持,长生遵命便是。”
修士会不会喝醉?
这其实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若是凡间酒水,大概是多少量也不够的,若是修士特酿的灵酒,便看这灵酒的品级如何了。
寒身上的灵酒比不得大师兄那般多,但蝶恋居的百花酒,出云阁的云中君却有不少,不用真气抵抗的情况下,足够她喝得烂醉如泥。
当然,寒的酒品算是好的,喝醉之后既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寻死觅活,只是突然想听歌。
“长生,你会弹琴吗?”
“本是会的,可我如今没有身体,无法为主人解忧。”
“那你唱歌吧?我记得狐妖的歌声也很好听的,我从前听过月狐唱歌......”
“......”主人,我是神狐,不是狐妖!
“不行吗?可是,好想听啊......”
“主人想听什么歌?”
“春江花月夜?”
“主人,那是筝曲......”
“高山流水?”
“那是琴曲......”
“那......我记得当初我死的前一年,有首歌在华夏挺火的,叫......我的一个道姑朋友......”
若我未曾记错,这歌是女子唱的吧?长生本来是拒绝的,但看见寒眉眼间少有的脆弱悲伤,他终究心软下来。
“主人想听,自然是可以的。”
长生的声音本就好听,平时从容言谈时便有如诗如画的感觉,此刻认真歌唱,纵有些许地方音调唱偏,却无法否认他歌声的美好。
若换了凡间女子,怕是这一歌下来,便足以倾慕终身,再难相忘。
那年长街春意正浓/策马同游烟雨如梦/檐下躲雨/望进一双深邃眼瞳/宛如华山夹着细雪的微风/雨丝微凉/风吹过暗香朦胧/一时心头悸动似你温柔剑锋/过处翩若惊鸿/是否情字写来都空洞/一笔一画斟酌着奉送/甘愿卑微换个笑容/或沦为平庸/而你撑伞拥我入怀中/一字一句誓言多慎重/你眼中有柔情千种/如脉脉春风冰雪也消融......
“够......够了......”寒伸手,指尖却从长生的身上穿过,“到此处就好,后面的就不要了......”
“我记得那年他出任务,我偷偷跟着他出去,他明明发现了还假装不知道......天上突然就下雨了,我想去路边寻一把伞,回头去看不到他人了,急得要死,谁知道他突然出现在身后,撑着一把油纸伞拥抱住我......全世界都比不得他的温柔......”
“他说,西陵家的男儿从不三心二意,认定了一人,这一生便是这一人......他说,就算跪着求,也会求父亲答应他娶我......”
“他的身边果然再没出现别的女子,果然一生只有我一人......可是他终究没能娶我......金湾别院的时候,我知道他想的,可是那时已经没有可能了啊,亲人性命,累累白骨,又怎么是相爱二字能抹平的......”
“我心软过不知道多少回,可是一想他能狠心到逼死我的父母,一想到他能当着我的面对长房的人下杀手,一想到他能狠心亲手废掉我的丹田,我便更加恨他......恨不得拿刀剖开他的心口,看看里面流的血是红的还是黑的......”
“所以我越发温柔带笑的对他,亲手将分量越重的毒药送到他的面前,看着他喝下去......看着他夜半一次次心悸惊醒,看着他练功时心口绞痛险些走火入魔,看着他躲在书房疼痛得蜷缩到地上,开门后却浅笑着没事一般......我想逼疯他,也想逼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