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已是下午,玉瑶玩累了,正坐在玉清的房门口等待自己的三姐姐回来。一身淡蓝色的裙衫平铺在门口的台阶上,简单的丱发正适合少女的容颜,一手把玩着羊脂白玉佩,随意地看着天边的云彩,悠悠闲闲的样子完全不为世俗所累。
看到玉清腆着肚子漫步回来,就急忙奔过去,扶着她的身子,衣服乖巧懂事的样子。雪儿手里本是端来了一盆清水,估计是为了小丫头擦洗额上的汗渍吧,看到玉清一个人回来,忙放下手中铜盆,过来搀扶,一边扶着一边嗔责玉清不知小心,那管东管西的模样,生像是宫里面的老嬷嬷。
玉清看着雪儿着急的模样,竟然笑了,许久没有这般轻松地笑过了,自从嫁入皇宫便再未有过的轻松惬意,原来是心累了。如此简单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当年,却又不似当年。这般,怕也只是短暂吧,不过即使是云烟,玉清也想抓住。
没有争斗,没有负担的江山百姓,只是自己,只做自己,真的好轻松。好姐妹相陪身边,玉瑶的童言童语惹人笑意,久违的亲情,还能回到身边吗?
谈笑间,女儿家的私房话,终究有结束的时候。
一袭白衣缓缓踏入房门,眉宇间的英气不减,霸气俊美,眸子含水,似水般深情,却又似水般深邃。手握佩剑,剑下配着红樱琉璃剑穗,一如当年的英姿飒爽。
他望着玉清和玉瑶的逗笑,止步,只是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好似要将这一幕刻入骨髓。多久没见到她笑了?从听说了停战的要求,她就以泪掩面,后来,她不再哭泣,可也再未笑过,即使是笑,多少又是强颜欢笑?以前多么爱笑的人,染上这淡淡愁绪,让人心疼,真的心痛。
可笑的十年停战,不过是借口,借口!从她出嫁的那天起,她就知道不会真正停战,却还是嫁了,上天弄人,转眼一年多,战争再起,生灵涂炭,受苦的不仅是黎明百姓,还有她的心在滴血。
慕容世澜静静注视着玉清的娇美容颜,如果可以,当初一定留下你,即使落下不忠的罪名,我也要留下你。
一念错,步步错,错一生。玉清,我们就这般错过了吗?
似是觉得注视,玉清转头看向门口,看到慕容世澜那深情的眸,四目相视,不觉有些尴尬。对于慕容世澜,玉清终究是放不下,却难再捡起,一切已经不是当初,心早已经回不去了,只有愧疚,惟剩下歉意。
玉清的目光有些闪躲,还是低下了头,她真的无法再撑起慕容世澜的情意,玉清自愧,早已不是完璧之身,更非完璧之心,何来装下慕容世澜,唯一能做的只是拒绝。
慕容世澜似乎是了解玉清的心思,也收回了目光,缓缓走向前去,看了看玉瑶的小脸,静静立在一旁。
“雪儿,你带玉瑶去玩吧。”玉清淡淡的声音响起,打发了雪儿和玉瑶。
许久,屋内一片寂寥,安静的两人都是无言,可真的无言吗?玉清不忍问,慕容世澜不忍言,可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世澜,你来可是有消息了?”
“嗯,帝都传来了捷报。”慕容世澜的话顿了顿,“南朝皇宫被破,皇上以身殉国,北朝大胜。”
玉清哀叹一声,缓缓启唇:“你这是报捷还是报丧?”
慕容世澜不语,依旧看着玉清。
“父皇早就料到了会有如今,所以才让你带着玉瑶前来寻我的吧?”玉清的语气虽在询问,却是肯定。“自从母后去了,父皇就想着离开吧,可是肩负天下的重任,所以苦苦撑着,等了一年终于是解脱了。他将责任又交回到我的身上,对不对?”
“玉清,我尊重你的决定,你若是想复仇,世澜定然全力支持。”
“复仇?”玉清抚着自己的肚子,几分惨然,几分凄绝,“我能复仇吗?一个是父,一个是夫。冤孽啊……”
玉清长叹一声再不言语,是啊,哪一步都是错。真的能狠心复仇吗?冤冤相报何时了?自己腹中的孩子又怎能因为自己而背负如此责任呢?落荒而逃,步步谋划,不是她沈玉清要的生活,她也不想如此。
玉清看着慕容世澜担忧的神情,问道:“世澜,如果我不愿背负复仇的夙命,你会怪我么?”
慕容世澜摇了摇头,“世澜尊重你的决定。不复仇,天下百姓就会获得安宁,可是公主的内心怕是永生的煎熬,世澜不忍。”
“知我者非世澜莫属,若是它日……”玉清的话没有说下去,看着慕容世澜更为紧张的眸子,浅浅一笑,如三月春风,安抚了慕容世澜忐忑的心。
不得不承认,慕容世澜和沈玉清是有默契的,是心意相通的知己。两人相视而笑,双方很清楚各自的心意,却难以说出口。
只有和慕容世澜在一起,才会莫名心安,才会不用顾虑,因为他的温柔会为你打点好一切,会无怨无悔地陪着你一起疯狂,天塌下来,他会为你撑着,他会保护你不让你受伤,可惜时过境迁,玉清终是无法面对他。
这份深深的守护只能视若无睹,这份无悔的情意只能用坚硬的心来面对。两人谁也不点破这层关系,只以如此方式相处。
慕容世澜悠悠张开双臂,“累了就睡会儿,想哭的话肩膀借你,在我的面前玉清可以是当年的小女子。”他的声音温柔,带着安慰的效果。
“世澜……。”玉清抬头看向慕容世澜张开的双臂,有些不知所措,带着几分犹豫的目光。
“就是一个哥哥对于妹妹的安慰,不好吗?”慕容世澜淡淡说道,可其实他的心也在难受,他对她的安慰只能以哥哥的名义,他与她真的错过,十年的神情,十年的意切,终究是错过了。
玉清靠在慕容世澜的肩上,将身体的重量倚在他的身上,轻声抽泣,呜咽而哭,累到睡着了,平静地靠在慕容世澜的白袍上,安详的笑容,舒缓的展眉,玉颜如雪,朱唇微启,美人就是美人,怎样都是绝色的容颜。
慕容世澜放下玉清的身子,为她垫上软枕,为她盖上锦被,看着她的睡颜,久久不忍离去。玉清呢喃的梦语,口中唤着辰风,凄苦的神情,无奈的哀求,只是一瞬,心居然会疼,多久没有心痛了,本以为心早已千疮百孔,已然麻木,居然还会疼?
宽厚的掌,为她舒展纠结的眉目,轻握玉清纤细如玉的小手,将自己的温度传给她。自己爱了十年的女子,还是没有保护好她,是自责吗?亦或是后悔?
看着她的不宁,不安,她的心在痛,他的心亦在痛。
玉清便了,这是这些时日玉清给自己的感觉,她已经不再是月湖畔上嬉笑的小姑娘,不再是出宫闯荡的小沈公子,不再是唤着自己世澜,需要自己保护的女孩,她更坚强了,足矣独当一面,可是习惯还是迫使慕容世澜默默护着她,那个仍旧善良却不复单纯的少女。
或许自己该放下这些执念了,慕容世澜看着玉清的容颜,想着这些恼人的事情,但执念真的能放下就不是执念了,习惯真的能改掉就不是习惯了。再次对着自己摇了摇头,不知自己何时竟会如此,慕容世澜看着安睡的玉颜,缓缓离开。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尽管中间有着似梦似幻的回忆,但玉清觉得有一双大手在安抚着自己,便莫名安心。再次起身,已经是第二日,日上三竿。
自从怀有身孕,睡意便是很多,贪图床榻的安稳,也不为过。一阵米香袭来,玉清起身,穿鞋,换衣。动作虽是缓慢,却不失为一副美人图。
果真是雪儿,端着午膳放在屏风外的桌上,轻步走来,帮着玉清换衣,再浸湿了毛巾,递给了玉清。雪儿今日有些开心,不知为何,玉清看着她笑,她也回了玉清一个笑脸,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笑容,玉清的心情格外好。
雪儿的心情也莫名的好,不过她是因为玉清开心也跟着不知所以的开心。容父寿宴已过,如今是六月初三,玉清不想再去管朝廷的事情,如果可以,她希望就这样了此残生,有亲人相陪。
待腹中孩儿出生,教她弹琴下棋,教她舞蹈歌赋,让她无忧无虑承欢在自己膝下。等她慢慢长大,自己慢慢老去,看着她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相夫教子,再看着她的孩子出生。玉清光是想一想就觉得美好无比。
想来自己是最为幸福的人,即使是失了所有,失了爱情,还有腹中胎儿相陪,上天待自己不薄,真该感谢上苍的意外惊喜。只是可怜这孩子从出生便没了父亲,不过自己有信心用母爱弥补父亲的位置。
玉清搬出焦尾琴,这把古琴是在冷宫带出来的,因为是四大名琴,一直不舍得扔掉,如今拿出来弹奏,是决定断情,决定平静度过后半生,决定远离天下,隐居于世间,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就在这凡尘俗世中,隐居于天下,不再过问世俗恩怨。
这或许就是一直以来所求却难求的平淡的幸福吧。宁静,却又安详,舒适,却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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