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挚倒是淡定,看向林姝钰,点了下头。
林姝钰面上无感,但心中大抵是凉的。她不禁想,自打进府以来,无论她怎样,无论她如何,都得不到他的一顾,此时秦挚会看她,还对她点头,是因为她主动提与他和离的事情,让他心悦了吧。
这算对她的改观么?
用离开他的方式让他对自己改观,这是多好的法子啊……
林姝钰想着想着,不禁在心里轻笑了笑。
入了座,太医过来给林姝钰探病。
其实林姝钰倒没什么大病,就是身子虚,特别的虚,需要静下来调理。
三名太医经过研讨,开了两副滋补的方子。秦夫人在旁,看了看秦挚又看了看林姝钰,最后吩咐太医,“能否给开些坐胎的中药,让钰儿先喝着,这侯爷老大的人了……”
话说了一半,后半句话秦夫人虽没说,但大家也都明白。
秦挚也不小了,按理来说,是该有孩子了。京都城中那些世家公子哥,到了秦挚这个岁数的,很多都儿女双全,孩子满地嬉闹玩耍了。
听秦夫人此话,林姝钰唇角略动了下,她下意识便想阻止的,她和秦挚的婚姻关系,将在今日结束。
既然都结束了,还让太医开什么方子,喝什么坐胎药,多此一举,有些可笑。她启了启唇,想阻止说别开了,但看着秦夫人那满眼的期待憧憬笑容,林姝钰觉得心一刺,她舅母年岁已是不小了,中年丧夫苦熬干休熬到了秦挚娶妻,她这个外甥女此时要亲自说和秦挚和离的话,秦夫人心中该当如何难受。
想着,林姝钰心里一酸,错过了说话的时机。
太医躬身遵命。在写完别的方子后,又提笔要写下坐胎药的方子。坐胎药的方子倒是不用思绪研讨,因宫里面娘娘为了受孕,大多都喝,到林姝钰这里,也是换汤不换药。
太医在一味一味的写着坐胎药的方子,秦夫人坐在旁,侧着身子在看。
她也不懂得什么药理和药性,只是想着是在给儿子、儿媳开药,她便是看着那一味味药,如小儿识字一般,问太医这是什么药,那是什么药,虽也听不明白,但还是点头应下,然后最后还不忘在嘴里叨咕一遍。
林姝钰看着,眼圈不觉一红。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对孩子的爱,是那样的不求回报与真挚。
林姝钰摇头,阻止一类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只是劳太医多写一副方子而已……林姝钰最后吞咽了口唾沫,在心里轻叹了下,家丑不可外扬,和离的事情,等外人走了,只剩舅母和秦挚时再说吧。
有点可笑,秦挚此时倒和林姝钰不约而同,,心有灵犀了,他本也想制止来着,只是看着母亲的那幅样子,想了又想,觉得算了。
秦夫人眼睛着秦挚和林姝钰小两口默认着听她的安排,会心一笑。然后见秦挚依旧站在她身边,清了清嗓子道:“不坐你媳妇身边,站在我老婆子这里碍什么眼!”
秦挚听后愣了愣,他怎么觉得母亲越来越像林姝钰她娘秦春阳了呢,变得越来越不讲理。
秦挚想归想,但他却不敢不遵命,也不敢说出来。
此时迈着步子往林姝钰身旁的椅子处走去,他经过林姝钰面前时,也不知这么,倒还将视线打在了林姝钰脸上,见其面无表情,又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眼,坐定。
滋补的方子和坐胎的方子都开好后,秦夫人便打发太医走了。
此时屋中只剩下三人。有些话便要说了。
秦夫人招手叫林姝钰过来,林姝钰闻言,站起身走到了秦夫人身边。
秦夫人拉着林姝钰手,让林姝钰坐在自己跟前,看了看秦挚,又看了看林姝钰,然后语重心长的说:“从前的事既然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日子是往前赶着过的,那些好的,坏的回忆,既然过去了,也就该翻片儿了。别管怎样,钰儿能进府,你俩能走到一块儿,实为老天爷给的一段缘分。自打侯爷去了,我看着挚儿长大,这一过就过了好些年,如今挚儿也终于说了媳妇,也是该添孙子了。”
秦夫人说到这里,见两人皆低着头,一言不发,不赞同也不反对的样子,平和的心有点着急。
秦夫人拍了拍林姝钰的手,接上话,又说:“前些日子,挚儿做的那些混帐事情是不对想,但既然过去了,钰儿你也便忘了吧。那些个汤啊,药啊,喝下去也便就喝下去了。只要你和挚儿夫妻恩爱,也不差那一次半次的。”
秦夫人一番话,说的林姝钰的心凉一块热一块的,因想到那碗避孕汤而凉,又因秦夫人的话而臊。
秦挚坐在旁边又何尝不是
“过去的事,我们谁也别再提,眼下太医也替钰儿把过脉了。钰儿并无大病,只是身子虚,需要仔细将养着。既然这样,你们夫妻二人是不是要圆房了啊!”
秦夫人用的是肯定语气,话说的十分死,根本没有与两人商量的意思。
“新婚夫妻分房睡,你们是有仇还是怎么的?今晚上你俩就得同床共枕。”见两人依旧低着头,不表态,秦夫人语气又重了。
“母亲……”听这话,秦挚没忍住,叫了秦夫人一声,有抗议的意思,但被秦夫人那凌厉的眼神一瞪,秦挚的后话就卡在了嗓子眼,要说说不出来,最后只得生生的咽了回去。
“你们这夫妻两个,都年纪轻轻的,要是房事行的勤,这怀个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听这话,本来淡定的林姝钰,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秦夫人还在说,“看别人家里生个孩子跟什么似的,跟母亲下蛋般的容易,怎就到了咱家,这般难!”语气半揶揄半认真。
这话带着一半玩笑,要是回说话的儿子儿媳,早该对婆婆表态了,说两人一定挣钱今年生个孩子出来,让老太太抱孙子,哄老太太高兴的话。
但秦挚和林姝钰两个闷葫芦,此时一言都不发。还生孩子呢,两人现在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向秦夫人提和离之事。
还不说话?秦夫人好性子都被用尽了,她冷哼了一声,心想好啊,都坐在那里装哑巴不说话。等着她点名是吧,那她可就要挨个点了。
先是点自己生的好儿子!
秦夫人抬眼,瞪着秦挚说:“我就问你,今晚上你能不能去钰儿房里睡?”
秦挚不语。
秦夫人转过头去,对着外甥女也说了句重话,“今儿个讨论的是你的事,被坐在那里置身事外,和没事人似的,你也表个态,能不能留住自己的丈夫!”
秦夫人对林姝钰用的是激将法。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秦夫人心里叹气,她这个外甥女啊,和自己那儿子如出一辙,脾气个顶个的倔。
林姝钰低头回避秦夫人看她的眼神,她暗处攥着个手帕,那手帕在她手里已经皱的不堪入目。她白皙的手在袖子里,紧了又松,松了又重新攥紧,要和秦挚和离的话,就在她嘴边,她马上就要去姑妈说出来了。
“怎么,这还都不说话,你俩这是要气死我这老婆子?”秦夫人不依不饶。
终是躲不过了。
秦挚看出了林姝钰的抉择。
他抬了抬头,对上自己母亲的眼睛,起身,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没去看林姝钰,作为一个男人,要和名义上的妻子和离,这话还是要他先提吧。
好歹他是个男的,就算林姝钰没有男女之情,还有兄妹之意呢,和离是他想的,他不能让个女人去说,而他懦弱的躲在后面。
秦夫人因儿子这突然的举动愣住了,但她会意错了,他以为秦挚是来表态的了。
这样一想,板着的脸就带上了些笑意,对秦挚说话的态度也好了些许,“是该跪一跪的,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吧,知错就改,还是好的,钰儿是好姑娘,是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进来的,你得好好珍惜……”
“娘……”秦夫人话没说完,秦挚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给打断了,“娘,我要与表妹和离。”
秦挚说完这话,不再吱声。
秦夫人要说的后话也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她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自己儿子有胆子说这话。
秦夫人愣在那里不说话了,她不说话,有谁还敢再说话。
屋中一下子变得出奇的静,静到能听见眼珠子转动的声音。秦挚在看着母亲,林姝钰在看着秦挚。
秦夫人不知是人老了的缘故,还是此话太过让她震惊,她听秦挚的话过了好大一会了,才反应过来,秦挚说的是什么。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反应过来,便是怒目而视秦挚。
该是她说话的时候了,林姝钰想着,便吸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慢慢跪在了地上,挪到了和秦挚肩并肩跪着的位置。
挨得近了,秦挚身上那特有的愉纯香味道便便丝缕缕的飘到了林姝钰鼻翼之间。
林姝钰想,多么熟悉的味道啊,三年了,这让她记忆深刻的味道一点不变,没多一分纯恬,也没少一分清欢,还如当年当日,当时,他讲她抱在怀里,她在他怀着闻到的那杯,丝毫未变。
那般的恬然,让人闻着头脑清新,让人闻着乱了心智,让人闻着动了春心。
就是这样的味道。当日秦挚在阴子骁手里将她救下,她已吓得不会走路时,秦挚就那样将她抱在了怀中,她胳膊贴着他炙热刚硬的胸膛,鼻端享受着他身上的香气,是那样的梦幻。
说来多么可笑。
她和秦挚算是很近的亲戚,本来是该能时常见到面的。
只是三年前他救她的那一次,竟是两人第一次相见。
小时候他不在秦府,而是被养在楚府,当楚夫岩的干儿子,两人便无机会见面。
后来楚夫岩叛国,被易泓生斩杀,他回到了秦府,有来林府的机会了,只是她又因病痛折磨去起了尼姑庵,两人又没机会见面。
然,人生在世,谁与谁能够相见,何时相见,何地相见,都是早就被安排好了的,人力改变不了。
老天爷安排好了,无论想不想见那个人,都错过不了,也躲藏不了。
所有走不下去,最后形同陌路的情人大都会用一句这样的话,作为结语:如有来生,不负相见……
是啊,在痛苦的时候,人们便想,要从未遇见过那个他或她该有多好。
只是这说词又未免有些可笑,先别说有没有来世了,就是有,想不想见也不是谁都能决定的。在轮回的世界来,你遇到什么,会不会受情伤,怕也是早有定数的吧。
林姝钰从前觉得秦挚之所以不喜欢她,是因输在了青梅竹马的这个词上。她想着要不去尼姑庵住那几年就好了,她是不是也能在年少时和秦挚遇见,然后秦挚也会像对楚煦般,对她念念不忘。
多么幼稚的想法,林姝钰现在想着,自己都被这样的想法给逗笑了。
神思被秦挚的话打断,林姝钰听秦挚又重复了遍刚才的话,“娘,我要与表妹和离。”
林姝钰嘴角忍不住勾了一勾,秦挚是得有多着急和她解除婚姻关系,不是说她先提么?太迫不及待了吧。
林姝钰低头不语。
“没门!”秦夫人语气很重,“平常人家休妻还有七出之说,你平白无故就想要休妻,今日我就将话摆在这里,钰儿既嫁进来了,就是秦家的人了,想休妻,除非我死了,否则连提都不许提!”
“不是休妻,是和离。”清淡的声音突然在屋中响起,是林姝钰说的。
与秦夫人愤怒的语气相比,林姝钰的语气极淡,她看了眼一旁的秦挚,眼里露出一丝诀别,然后膝行两步到秦夫人身边,握住秦夫人手,怕秦夫人先时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又重复了一遍,“舅母,不是休妻,我与表哥是和离。”
屋子里又没人说话了。
今日受的打击太大,秦夫人缓了又缓,最后看着林姝钰,倒平和了,低低说道:“和离也不行,有我在,和离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