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明府的流言并没有因为程家在后面运作而就这么简单停歇了,这点程云淓还是明白的,占领舆论高地没有那么简单,完全是个持久战。
没多久,这流言又如事先预料的那般,话里话外都在往程家这边带。
抗蝗灾程家冲在第一线,为何程家能这么快便做出充分的准备?是否早就有所预料?为何这般精准预料到有大灾的出现?莫不是因为牝鸡司晨、乾坤颠倒由来已久,所以才天降灾祸以示惩戒?
程家在敦煌六、七年,生意做得轰轰烈烈,又是开工厂、又是开门店,雇佣的绝大多数都是妇人娘子,但程家两个东家却是年轻郎君。
单单这一点,便足以被人诟病。
以往制皂厂和织造厂的生意好还罢了,如今蝗灾刚结束,旱灾还未过去,沙洲皂品的市场需求量大大减少。织造厂还好,产量持续走高,还悄无声息地接了北庭军和安西军部分军备的保暖衣裤和袜子的订单。
但制皂厂自大灾之后,减产了三分之一,部分女工只能拿到底薪,绩效和奖金都停了。虽然底薪相比来说也不少了,停工的女工们还可以去程家农庄工作,以低于市价的价格购买粮食,但毕竟是薪水少了,人心顿时惶惶起来。
制皂厂是程家的根本,程云淓一直绞尽脑汁地在想着解决这个问题,连续发了几个商队,将皂品运往别的州县,又领了人去各地购买低价的原材料,板油、烧碱之类的,努力想维持产量。
只是回款还不可能这般的快,正当程云淓准备动用秦征给的大金子的时候,一群女工家属跑到制皂厂门前闹起事来。
程大郎、韩家管事和关小二都各自带商队去外地送货了,虽然制皂厂留了部分的“杂工”,但声势自然是没有程大郎他们在的时候那般的足,等程云淓带着小厮赶去制皂厂的时候,厂门口已然被人围住了,一群男女老幼的,穿着破衣烂衫,跪在工厂门口哭号不已。工厂门口的石狮子上沾了血迹,据说是一位老妪往上撞的,弄得头破血流,如今便躺在地上,也不肯让厂里医务室的护士过去包扎。
“东家来了!”制皂厂的大管事沈二娘赶了上来,给程云淓行了一礼,强笑着打招呼,“这点小事东家怎么亲自跑这一趟?”
程云淓看着那满头是血的老妪,问道:“所以他们的诉求是什么?为何不让包扎?”
“这几位家中儿媳和小娘子均在制皂厂工作,都是三车间停工的女工家属。”管内务的胡管事有些怒气地说道,“本来她们拿着底薪,又去农庄做活,也不是过不下去。前几日里霍家儿媳未去农庄,在自家园中做活的时候不甚摔倒,将腿摔断了,这便又与咱家有何关系?昨日这群人便跑来闹事,非要咱们出医药费,再多给养伤之时的双倍月钱,今日又来闹。大管事拿了合契与他们说,那老妪便一头撞向石狮子,说咱家逼死人命。”
“碰瓷儿的么。”程云淓无语道。
胡管事往地下啐了一口,怒道:“可不是么!便是死在咱家工厂面前又与咱家何干。”
正说着,忽然一位跪在地上的中年妇人乘人不备,冲上台阶,大手向着程云淓抓去,哭嚎着:“东家!程二东家!要为奴家女儿做主呀!”
小厮眼疾手快,一手拨开那大手,一手把程云淓挡在身后。
“大胆!竟敢袭击东家!”几个人都怒了起来,一起大吼。
那妇人噗通一声跪在台阶上,想去抱程云淓的腿,却被小厮一脚踢开。
“别踢坏了,小心小心。”程云淓在几个管事的保护下,一边退一边叮嘱。
“程二东家,您要为奴家女儿做主啊!奴家那可怜的闺女啊,才十五岁的小娘子,刚刚订了亲,秋收之后便要出门子啊!大......二东家您可不能说话不算啊!”那妇人嗓门极大,瞥着程云淓又清秀又斯文,比那日见过的大东家可漂亮太多了,年龄上也合适,心念转了转,大哭着喊道。
“我咋了?我说啥了就说话不算话?”程云淓莫名其妙地问道。
“二东家!您说了要奴家女儿退婚,您马上下聘娶了奴家女儿!您怎可变心?您怎可毁奴家女儿清白?您让奴家女儿怎么活啊?”那妇人掩面大哭道。
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一听,大怒地跺着脚,嘴里叫道:“不是这个......完了!完了!”
另一个人也呆了呆,但扒拉着他说:“再看看,再看看……”
程云淓差点喷出来。
“啥?我?”她用扇子指着自己的鼻子:“二东家我毁你家小娘子清白?”
胡管事也气笑了,道:“王氏,你痴心妄想什么呢?东家认都不认识你家小娘子。”
“王氏!你想讹诈也要掂量掂量自家的份量!”沈二娘已然大怒,骂道:“东家年龄还这般小,你便拿这些男男女女之事赖上与她,你还有良心吗?东家开办这些厂子、门店,雇的都是穷苦妇人娘子,所为何来?不就是为了妇人们能有条活路,生下来不会被溺死,长大了不会被卖掉?你们这些男女,自家媳妇、小娘子进了工厂,学识字,学技术,每月拿了月钱不算,还有奖金,绩效,加班费,食补,天大的好事!这都是东家给你们带来的!不知道感激,反而反咬一口?霍家的,你儿媳妇自家在家干家务摔了腿,与厂子何干?伍大,你家婆娘每日里没日没夜干活赚钱,拿回去的钱都叫你吃喝嫖赌败光了,如今你婆娘被你打得回了娘家,要与你和离,你跑厂子前闹什么?咱家厂子不欠你的!你们想把厂子搞垮了,这许多女工都没饭吃没钱赚,你们便得了好了?痴心妄想!”
“报官!报官!”几个管事和保安在身后喊着,“告他们寻衅滋事,恶意讹诈!”
那赌鬼伍大一听,顿时躺倒在地上,撒泼打滚地嚎哭起来。
“程家杀人啦!程家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