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秦佩怪笑,道:“你倒是对那小娘子另眼相看。你且看看你还护不护得住?便是我不动作,别人难道动不得?”
秦征忍耐地闭了闭眼睛,心头一阵厌烦。
“十一郎息怒!十一郎息怒!”长随看出他头顶似乎在冒着寒气,赶紧喊一声,叉手道:“九郎只是嘴上说说!上次之后,不也不再与程家为敌了吗?他知道此次关系重大,不会再擅自行动的。不会的不会的。”
“阿民!你想死吗?”秦佩猛地将手中的冰块丢过去,看不清楚,也准确地砸到长随头上,咆哮道:“你九爷还怕他个小兔崽子了?”
“秦佩!”秦征冷冷打断他的咆哮,道:“我再说一遍,你若再牵扯我的精力,引我现身,致使此次功亏一篑,不但阿耶保不住你,我也保不住阿耶。阿耶在北庭打得那些败仗,做得那些错误决策,若不是卢三郎讲情,与我立的那些战功,圣上一早便降了他的爵位,甚或贬为庶人也未可知。阿耶宠你宠了这许多年,为了你与你阿姨,亏待阿娘与我这许多年,你若是不为他着想,使足了劲去闹便是。我总归是要去北庭的,你再怎么闹最终也影响得是阿耶与你二人的前程和荣华富贵罢了。你自家想清楚!”
说罢反手敲了敲门板,外面侍卫将门打开,他目不斜视地转身便走,理都不想理在包房里暴跳如雷的秦九郎。
秦征一出去,迎面见到的不是他所以为的“担心他的”程云淓,而是韩平与大夫。
韩平的脸上有几分惭愧之色。他其实与秦佩差不多年纪,作为三年才考出一届,跨马游街过、琼林赴宴过的武状元,如今也在河北领兵剿匪,却没想到连秦九郎十招都不曾过得去,更别说秦征了。难怪秦家二位小郎君十三四岁便都进了金吾卫,领了北庭军。
这差距啊,这距离啊,人比人气得死人。
不过大夫却给了他些许的安慰,认为他只是因为几日几夜赶路,太过疲累,运气之时精力不济造成了发挥不好,那吐出的黑血也是因为妻弟之死、阿耶与岳父母受伤而郁愤淤积在内心中的淤血,吐出来后便好了,多多修养便是。
韩平向秦征叉手致谢,他回长安自然也是为了章尚一事。如今胶东四大世家中,出了孔家不问尘事之外,鲁南韩家、恒台的章家及姻亲的琅琊王家已然明里暗里都站在了北方豪门一边,经此一事,也都绑得牢牢的。
“待下官回府拜见过两位阿耶和娘亲,便要亲自上门感谢程二娘了。”程平道,“若不是她陪着阿尚走完最后一程,阿尚一人上路,也太孤单了。”
秦征侧头看着还在那边拉着阿梁说话的程云淓,她连裴二郎都让侍卫给放了,一手拉着一个,高兴得不行,都忘了秦征的眼睛还红肿着。
“她便是如此心善,对谁都好。”秦征微微一笑,道,连对家裴氏小郎,李东风的两个入室弟子,也亲得跟自家阿弟似的。
韩平叹着气告辞而去。
裴逸也要走了,拉着程云淓的手“依依不舍”,却被皓皓用力拽开。
“男女七岁不同席。”皓皓板着小脸说道,“裴小郎还是童生呢,这都不懂,哼!”
阿梁却不怎么说话,许是心情复杂,不知说什么。小鱼儿一直粘着他,不许他走,他却不得不走。
程云淓假装他只是如皓皓平日里出门读书那般,还会回来,哄了小鱼儿,牵了她的手,高高兴兴地送两个小郎君出了醉仙楼的门,挥着手道:“阿梁乖乖的哦,’好逸恶劳‘,你也要乖乖的哦。”
“儿叫裴逸,不叫‘好逸恶劳’!”裴二郎被惊魂不定的长随们簇拥着上了一辆马车,回身道,“阿姐,儿过几日便去卢家别院拜访。”
“好呢!阿姐给你吃糕糕。”
“阿姐。”阿梁跟在裴二郎身边,只是小声喊了一句,便松了小鱼儿的手,也跟着上了马车。
秦征带着人送了程家姐弟回卢家别院,程云淓一直表现得高高兴兴的,哄着流着泪的小鱼儿,要她往好了想,找到二兄啦,二兄过几天要来看咱们呢。小鱼儿在阿柒和草儿的陪伴下,哭着哭着也就累着睡着了。
她又忙来忙去地安排给弟妹们换衣洗漱吃饭休息,各种开开心心的样子。
“阿姐。”皓皓去换衣洗漱之前,转身拉了程云淓的手,踮着脚在她耳边悄悄地说道:“皓皓要好好读书,长大了考了功名,做了县令,便让阿姐护着一方妇幼,开工厂开学校。阿姐想做什么,皓皓便护着阿姐做什么。”
程云淓心中一热,捧着他的小脸蛋,在他脑门尚亲了一口,温柔地道:“阿姐谢谢皓皓,阿姐等着皓皓给阿姐建造一个世外桃源。”
皓皓害羞了,脸上红红的,蹦蹦跳跳地跑了。
秦征坐在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姐弟情深,自家烧了水,煎了茶,自斟自饮。
待到只有他们两人之时,秦征慢慢地问道:“你可知裴家与蔡家及魏家是姻亲?”
程云淓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小声道:“我知。”
“那便好。”秦征淡淡说道,饮了一口煎茶。
两人安静地坐了片刻,相对无言。
最后还是程云淓开了口,问道:“你几时知道阿梁便在裴小郎身边的?”
“几年前吧。”秦征淡淡说道。
“我们可能将他赎回来?”
“他耶娘虽是李春风的下人,他却是自由身,并无身契束缚。”
“那他......可知道我们如何?”
“应是知道的。”秦征等了片刻,才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
“所以,今日我们在楼下被秦九郎拦住,他们在楼上全程看到了,却不曾下来拦一把?”
“是的。”秦征轻声说道,伸手将帕子递了过去。
程云淓用帕子盖住眼睛,好久好久,才吐出一口长气,勉强笑道:“以前经常会看到一些心里鸡汤,我这种世俗之人总是觉得太过矫情,不屑记之。可如今再想一想,却有些说得蛮对的。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有些事看着看着就淡了,有些情想着想着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