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膳后,她们便主动请辞离去,安欢颜再三相留。
她们本来也不想那么快就走的,然而看到元辰熙一副冷阎王的面容,她们哪里还敢久待,推脱再三,安欢颜也只好作罢。
回去的路上,众人心里各异,然而对于安欢颜的看法却是出奇的一致。从刚才的场景来看,元辰熙无疑是宠安欢颜的,而其程度甚至是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就差把她捧上天了。
用膳的时候不停地给她布菜,之后又嘘寒问暖,全然把她们当做了空气一般,连话都没有跟她们说几句,正眼都没给几个。
对此,她们心里很不舒服,不舒服至极。却因此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投靠安欢颜必然是正确的选择。
可是,她们谁都没有想到,安欢颜是故意留下她们用膳的。虽然她不知道元辰熙是否与她心意相通,却很感激他今日的所作所为。
在她们面前,她与元辰熙扮演了一场恩爱夫妻的模样,并不是要刺激她们,更不是要她们与她作对,而是让她们看清楚,让她们知道自己在元辰熙心里的位置。
过往的时候,元辰熙与安欢颜亲密之时,从无外人在场,包括明德宫的那些奴才也无缘得见。所以宫里的人们总会暗暗猜想,是安欢颜狐媚勾引元辰熙,却从未想过,他们两人之间,从来只有元辰熙是主动的。
然而安欢颜也没有料到,竟还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想法,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
安欢颜高兴了,元辰熙却是非常不高兴。
自人走后,他就没给安欢颜一个好脸,一直摆着脸,也不主动去粘着她,陪她说话。
安欢颜心里也清楚,奈何她也不想主动去赔罪,因为名不正言不顺。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晚间入睡后,两人也一句话都没有交流过。
安欢颜躺在里侧,侧着身子躺在金丝软垫上,因为没有睡意,所以身子一直在不停地蠕动着。
即便幅度再小,睡在身旁的人也能感受到,元辰熙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然后安欢颜就觉得自己隆起的小腹上多了一只手,背后也堵了一道墙。
“你是故意留下她们的吧。”虽是疑问,语气却很肯定。
安欢颜闭着眼睛没有回答他,而是拿开抚摸她小腹的大手,语气有些幽怨地说道:“别压着我,很重。”
因为安欢颜怀有身孕,元辰熙本不想惹她生气,可心里又不舒服,所以说出来的话有些别扭。
“我都不生气了,你怎么还在生气,生气的人应该是我吧。”
话到此,安欢颜也不好再故作姿态,只是嘴上仍然不肯认错。
有些艰难的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说道:“您为什么生气?她们来看我,我作为主人留她们吃饭,这是错吗?您不觉得您生气的莫名其妙吗?”
作为主人,留客用膳,这是礼貌,自然不是错。
然而她却是在同元辰熙装傻,她明明知道他话里的隐藏着的意思,也知道他不想让人打扰他们,只是她真的没有什么心思和谈情说爱,卿卿我我。
话没错,事情也没错,错的是人,错的是他们两人的心思。
元辰熙没有争辩,更没有再生气,只是将身子向她靠了靠,然后大手将她搂在自己怀里,力度正好,也压不着孩子。
“是,是我错了,别生气了。”
“不真诚,不接受。”安欢颜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拒绝元辰熙的道歉。
“那怎么才能原谅我?”
“道歉是门艺术,您好好想想吧。我累了,先睡了。”话音刚落,安欢颜便真的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元辰熙接下来说了什么。
元辰熙也意识到自己必须要拿出诚意来,才能获得安欢颜的原谅,虽然这件事上他并没有什么错,虽然他不需要拿出诚意来道歉,虽然她是在无理取闹,他仍然是甘之如饴。
一夜无话,两人就那样睡去。
翌日一早,安欢颜醒来,发现躺在她身边的元辰熙又早已没了身影。
虽然已经习惯了,但她有时候还是会觉得元辰熙应该会累的吧,他应该也是需要依靠的吧。毕竟元辰熙当着她的面露出过真实的情绪与软弱的一面。
然而她却从未真正的将这些放在心上,直到现在她都是感慨一下,并没有真正的将它当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来思考。
洗漱过后,杜鹃带来了早膳,正巧此时张石向她来回禀事情,所以就被安欢颜叫着一起用膳。
张石本想推辞,奈何拒绝不了安欢颜的好意,于是三人同桌吃饭,虽然这样的场景经常发生在他们之间,他却还是不习惯,或者说害怕习惯这样的生活。
用过膳后,殿内伺候的宫婢以及太监很有眼力见儿的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哥哥那里都处置好了吗?”安欢颜首先发问,却没有居高临下的态度。
“都处置妥当了。”
“宋家那批死士应该并没有完全同意我的意见吧?”
“主子料想不错,确有少部分人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安将军听了您的主意之后也并没有将那些人完全处死,而是将那些顽固执着效忠于宋家之人处置了。剩下的人,奴才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将他们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除了奴才,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安欢颜甚为满意得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批死士效忠宋家多年,一时不能改变心意也很正常,此次若非宋晓茹帮忙,只怕事情还不会这么顺利就结束。”
“主子,宋晓茹始终是宋家后人,她的存在就是对朝廷的威胁,您保她会不会有问题?”
以往在安欢颜面前,张石很少提出自己的意见,大多数都是她吩咐什么,他就做什么,很少有反对或者意见相左的时候。
然而近来,他时常在她面前提出一些不同的说法。
她并不恼,反而欢喜。
“宋晓茹并无造反之心,对朝廷构不成实质的威胁,即便有心人想利用她的身份,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退一万步讲,即便她真的该死,那么死的也只是她的身份,而不是她这个人。”
“万一她被人查了出来,后果不堪设想,这件事始终有风险。奴才不明白为何您一定要保她?”
“其实没那么多理由,哥哥的事情虽然麻烦,却还有其他的方法,宋晓茹只是捷径而已。我保她也不过是不想她的下场比我还要凄惨,因为她的结局不应该是以惨淡收场。”
“即便宋晓茹构不成威胁,您能保证皇上会放过她吗?而且那些和她勾结意图谋反的同谋,也不会放过她,主子您真的护得住她吗?”张石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尽管他知道这样的话冒犯了她,尽管他知道自己作为奴才不该质问主子。
然而安欢颜还是没有生气,连一丝怒意都没有。
“她能够安然无恙的回到话语轩就代表皇上已经放过她了,我不过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何况我答应她的也只有这么多。至于那些人,他们不是我应该考虑的,而是需要宋晓茹和元辰绍烦恼的。”
“主子,您这是空手套白狼?”很久都未开口的杜鹃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不合时宜,或者说得罪人的话。
安欢颜没有回答,眸中的笑意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
“主子,还是您高明,您不知道,您和宋晓茹姑娘对峙的时候,奴婢有多紧张。”
杜鹃的话看起来是称赞,她的本意也是要夸奖安欢颜的聪明才智。然而这话在安欢颜听来却有些刺耳。
若论智商她不及很多人,若论谋划她也及不上元辰熙等人,然而她却能够走到现在,凭的从来都不是智谋,而是她能够看透人心。
可是,所谓的看透人心,也不过她依凭着前世的记忆,以及对他们所有人的了解。
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不过是看透了人性,对此加以利用罢了。
“哥哥什么时候回京?”
“安将军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估计今日就到。”
“你辛苦一趟,回府帮我带几句话给父亲。”
张石会意,俯下身子凑到安欢颜面前。
只见安欢颜眸光如夜里的星光一班发亮,而张石却觉得自己的脊背之上突然压着如巨石大的冰块一般,不是丝丝凉意,而是彻骨的冰寒。
他黑曜的瞳孔里满是担忧,神色极为凝重,剑眉也紧紧皱在一起,“主子,您确定要这样做?权将军位高权重,连皇上都对他忌惮不已,您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正因为他位高权重,皇上也忌惮他,所以我才敢这么做。你们暗侍应该盯着权孝斌已经很久了,他做过什么,背后又有哪些人,身后又跟着哪些人,这些你们应该都清楚。而到至今为止皇上不肯动他也不过是没有合适的理由,或者借口罢了。”
“主子,您这是在皇上制造借口?”
安欢颜却是笑着摇摇头,纠正道:“不,我只不过是把过往发生的一些肮脏不敢示人的事情揭露出来,就算有一两件不是事实,那也不重要。因为就算不是事实,人们也会想当然的认为那就是事实真相。假作真时真亦假,事情就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