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与安家联姻,自是喜事一桩。
昨日青兰与白诚大婚,很多人借着贺喜的名义去走关系,套近乎。这本是人之常情,实在没什么可以褒贬的。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白府与安府结的这门亲事却是太过不寻常了些。
若是换做别家,早就大摆筵席,甚至是在酒楼里来个流水宴,宴请客人三天三夜,以此庆贺。
可是,白家却在大婚的第二日将新郎官与新娘子送走了,名义上说是早就接到了皇帝的旨令,只是皇上体恤下属,所以才特地准许两人大婚之后才走马上任。
此传言一出,又惹来了无数议论声。
皇帝任命下属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可这两件事掺和到一起来看就不那么正常了。
先前京都城就有过热议,说是白家与安家结亲,为的就是攀龙附凤,如此一来,且不正是证实了先前的传言。
一时间京都城内的茶楼酒楼等人声嘈杂之地又满是对此的讨论声音。
热议的主人翁自然听不到这些,因为他们早就在太阳初升,城门大开的那一刻就除了城门,前往目的地。
“主子,白家的马车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想来青兰姐姐他们应该已经出城了。”杜鹃站在窗户旁边,望了望下方热闹非凡的街道,然后回过头对安欢颜说道。
安欢颜没有抬头,只是单手托腮,一手抚摸着茶杯上的花纹,望着摆满了桌子上的糕点,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杜鹃有些不满地关上窗户,将热闹的声音断绝在了窗外,走到安欢颜身边。
“主子,您既是来送青兰姐姐的,又特地起个大早,却又不下去见人,如今人走了,您又在这茶楼发呆,您到底在想什么呢?”
她什么都没想到,真的只是在发呆。
昨日大婚,今日就要远离家乡,对谁来说都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白诚没有拒绝,青兰更是理解安欢颜的做法。所以她有些欣慰,同时也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些不近人情。故而她今日特地没有随元辰熙一道进宫,而是先来临江茶楼为青兰送行。
然而这种说法也不太正确,毕竟她只是躲在茶楼之上,远远望着马车缓缓离去,什么都没有说,连面都没有见。
安欢颜沉默。
杜鹃心里更加不高兴,刚要说些什么,茶楼的掌柜便上来了。
他一脸近乎谄媚的笑着,将重新沏好的茶水端到安欢颜面前的桌子上。
“娘娘,这是店里新进的茶叶碧螺春,您尝尝看。”
对于喝茶,安欢颜并不挑剔,也不是非名贵的茶叶不喝,而是她根本不在意自己喝的是什么。
无论是名满天下的好茶叶,还是街市上一两五斤的茶叶沫子,她都喝得下去,而且也分不出什么区别。
“掌柜的有心了。”安欢颜微微一笑。
“这是小的的本分,娘娘若是喜欢,小的让店小二送到相府上一些。”掌柜的更献殷勤。
“那就有劳掌柜的。”
安欢颜没有推辞,毕竟掌柜的不是一般人,而且就算她不喜欢,某些人还是很喜欢的。
“娘娘客气了,您慢用,小的先下去了。”掌柜的说完便躬身行礼,想要离开。
“掌柜的留步,本宫有些话想问问掌柜的。”
“娘娘请说,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前两日本宫来此,对茶楼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是本宫疏忽了,皇上没有怪罪下来吧?”
闻言,临江茶楼的掌柜的表情一滞,神情有些不自然,脸上的肉也抖了一抖。
因安欢颜坐着,那人站着,所以尽管他低着头,安欢颜还是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和他那双咕噜咕噜转得飞快的眼睛。
她知道他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回答,她也不着急,端起那杯勾勒法画着随意却有规律花纹的碧螺春,轻轻抿了一口。
片刻后,掌柜的面色才算平静下来,回答道:“皇上并没有怪罪。”
“哦?这么说皇上已经来过了?还是皇上派人来问过那日的事情?”
或许是已经料到了安欢颜的问题,掌柜的并没有像先前那般,而是非常淡定,神情也很自然。
“是。”
简单的一个字,却不知道他是回答了哪个问题。
杜鹃疑惑,这是在回答皇上已经来过了,还是在说皇上派人来询问过那日的事情。然而她更加疑惑的是安欢颜问的问题,以及关于临江茶楼的种种传说,和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杜鹃不清楚,安欢颜却是明白,他是在回答第一个问题,还是第二个问题。
“下去吧,本宫再休息一会儿便会离开,你不用上来伺候了。”
“是,娘娘,小的告退。”
待那掌柜的走后,杜鹃将门关严实,又四处瞅了瞅,发现无人偷听,便安下心来,走到安欢颜身边,低声问道:“主子,奴婢心里一直都有几个疑问,您可不可以帮奴婢答疑解惑?”
安欢颜轻声笑道:“说吧,早就知道你憋不住了。”
“首先,是关于临江茶楼的传说。可是奴婢随您来的这两趟,发现和传闻中的临江茶楼一点也不相符。”
“那是因为我的身份,所以才会有所不同。”安欢颜解释道。
“好吧。第二个问题,临江茶楼的第三层,除了这几个桌子和屏风,还有最里面那张床,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不让人上来?而主子您却可以?”
“这一点我也不清楚,我无法回答你。”
“那临江茶楼的真正东家真的是皇上吗?”杜鹃低声惊呼,满是不可思议。
“你也听到掌柜的回答了,难道还有疑问嘛。”
“可主子您是怎么知道的?就算知道为什么前两日还要命我们大张旗鼓的来这里,今日又在掌柜的面前挑破,难道您不怕皇上知道。。。”
杜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安欢颜抢了去。
“知道什么?他的秘密吗?”
安欢颜毫不忌讳的回答,让杜鹃着实吓破了胆,作势要捂住安欢颜的嘴,可看见安欢颜那双闪着亮光的眼睛又止住了手,只好出声提醒。
“主子,您小点声!”
“怕什么,来都来了,况且这就是我的目的。”安欢颜面带笑容,丝毫没有惧意。
“目的?奴婢不懂您的意思。”杜鹃十分疑惑。
安欢颜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站起身,缓缓走到一边的窗户,开了条细缝,神色十分平静的望着窗外的风景。
她抬手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貂绒大氅,微微侧头说道:“自从我知道宋晓茹的存在之后,我就一直在思考所有的事情,前前后后我都想了个遍。我发现从一开始,事情就已经脱离了我的掌控。”
刚听到这话,杜鹃的神色大变,好像猜到了某些事情,她的柳眉微皱。
“进宫之后,四妃明面上,暗地里多次为难我们,包括安欢馨以及在我位份之下的那些嫔、贵人等诸后妃,好似联合起来一般,将我宠妃之名传遍后宫、前朝,甚至是民间。”
“主子,您深得皇上宠爱,她们难免会有怨言。”
“我并没有生气,只是没想到会惹来后面的诸多麻烦。”
“麻烦?”杜鹃再次不解。
“你试着想想看,宋晓茹为何会盯上我?”安欢颜的俏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只是笑容看上去有些苦涩。
杜鹃沉默良久,还是想不通,摇了摇头,因为她不觉得宋晓茹是为了所谓的宠妃之名才盯上安欢颜的。
“那你再试着猜一猜,为何宋晓茹会放弃复仇?”
这一次杜鹃没有思考那么长时间,想了片刻,便说道:“宋晓茹怀有身孕,而且孩子的父亲还是文王殿下,或许是为了孩子,也或者是因为她太爱文王殿下。”
对于如此简单的回答,安欢颜并不买账,摇着头。
“主子,您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至少不全面。”
“主子,您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奴婢都好奇死了。”杜鹃不甘心地摇着安欢颜的手,用近乎撒娇的语气求着她。
“其实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我虽为丞相之女,毕竟是庶出,且不为父亲喜爱。反而一朝入宫,不过数月的时间便从嫔位升至妃位,可见宠妃之名属实。你一直跟在我身边,自然清楚这段时间以来宫里发生的各种事情几乎都与我有关系,即便宫里那些主子不外传,也不能保证小太监、小宫女们出宫之后没有到处宣传。”
“所以主子认为,宋晓茹会盯上主子是因为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可是,那日为何会派人掳走张石?难道她是想通过张石威胁主子?不,难道是因为她觉得可以通过张石与主子产生联系?”
安欢颜展颜一笑,说道:“小丫头,反应倒是快。”
杜鹃并没有因为安欢颜的夸奖就变得兴高采烈,反而是有些忧郁。
“主子,虽然奴婢也觉得您神通广大,可是就算您再怎么厉害,宋晓茹也不会把眼睛放在您的身上吧?毕竟她做得事情可是谋反,您与她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对此评价,安欢颜不能接受,抬手敲了一下杜鹃的额头,幽怨地说道:“杜鹃,我在你心里这么渺小啊?原来之前你夸我的都是违心的话呗?”
见自己的话惹到了安欢颜,杜鹃有些不好意思的脸红了,然后便是没有脸皮的否认,辩解说道:“没有啦,奴婢都是真心的。”
杜鹃向来就是小孩子心性,想到什么说什么,无论是夸赞她,还是贬低她,都不是有心的,安欢颜自然也不会真的与她生气。
“无论她的目的为何,事实就是如此,而且我总觉得宋晓茹的背后还有人。”
“还有人?可是奴婢听说,文王殿下已经将依附宋晓茹的人都抓进了大牢。”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文王是奉旨回京,可偏偏就在文王回京之后企图依附宋家谋逆的就被抓了,所以我只能认为,这件事情是皇上早就谋划好的。”
杜鹃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虽然宋晓茹与文王有旧情,但我不认为是文王故意放走了宋晓茹。案发当日,御林军赶到宋家旧园之时,宋晓茹因为张石的缘故脱离了御林军的围捕,那些依附宋家的人也都逃了大半。如此大规模的逃离御林军的追捕,只能说有人事前通风报信。”
“那张总管可知道什么内情吗?”
安欢颜摇了摇头,说道:“据张石所说,那日他只是听到了御林军要围捕的消息,为了不让宋晓茹落在御林军的手里,所以他便护着她离开了,其余的他也不清楚。”
“主子,如今宋晓茹都已经成通缉犯了,就算有文王殿下护着,这辈子都不可能以真实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她背后有没有人,或者还有其他的阴谋诡计,都已经不能施展,您也不必再为她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