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之际,风雪更甚,然山上的风景则更加美丽动人,皑皑白雪铺盖了整个北苑以及后山,好似两只洁白的羽毛簇拥着一科发着亮光的明珠。
只是,风景再如何怡人,若没有欣赏美景的人在,仍是白白浪费了这天地赐予的自然风光,而且更是苦了路上的行人。
安欢颜离开别苑之前,顺着山路蜿蜒而下的道路上已经铺满了一层如白雾的雪花,看上去好像一条如白色锦带铺成的道路,甚是明亮。
待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安欢颜由杜鹃搀扶,躬身向元辰熙行礼。
此时安欢颜身着雨花锦绣兰花浅纹棉袄防寒,外罩一件暗花织锦斗篷防风,头戴五尾侧凤珠钗以显示她的尊贵身份,而发髻两侧的金步摇因为碰撞发出铛铛铛的声响,甚是好听。
现在的装扮是她特地让人打扮的,为的就是要拿出她应有的气派,震慑某些人。
当然,她也不会天真的以为,就凭着这一身并不怎么出众的打扮就能吓住某些人,但是她希望某些人能够看到她为今日回府所做的准备。
拜别元辰熙与安欢馨,安欢颜便乘上车撵在众大内侍卫的保护下离山回城。
站在别苑高大辉煌的大门口,眺望着已经渐渐变小变淡的身影,元辰熙内心微微动容。直到那些人都消失在他的黑眸之中,他仍旧没有挪动过身子。
他不动,安欢馨也不动,伺候的一众人等自然也不敢动,所有人都陪着元辰熙等在原处。
“皇上,妹妹已经走了,您还看什么呢?”安欢馨出声提醒,语气甚是平和,没有丝毫的不悦。
“如果朕记得没错,这是第一次朕带你出宫吧。”元辰熙突然说道。
“啊?”安欢馨先是一愣,发出一声不解的啊字。
“是的,皇上,这是臣妾入宫以来,您第一次带臣妾出宫。”
“你觉得来这别苑的一个月里,过得好吗?”元辰熙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问道。
“臣妾觉得很好很幸福,因为皇上您陪在臣妾身边,虽然日子过得单调,有时候会有点无聊,臣妾却喜欢这种生活。”
“真的吗?如果朕跟你说,朕想退位,然后跟你一起来这里生活一辈子,你愿意吗?”元辰熙仍旧没有看向安欢馨,眼睛一直盯着那条蜿蜒崎岖的山道,很平静地说道。
淡淡的一句话,却是在安欢馨的内心激起百丈风浪。她的眼睛在冒着光,却有些晃动,情绪也有些复杂,许久她都没有说出话来。
“皇上,臣妾不明白您的意思。”安欢馨面带狐疑之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朕只是随口说说,你别在意。天寒地冻,小心着了凉,你进去吧。”元辰熙却好像没有听到安欢馨的回答一般,笑着说道。
“皇上您呢?”
“朕想再看看,好久都没有站在高处看过山下的风景了,今天是个赏雪的好日子,所以朕想再待会儿,你进去吧。”
元辰熙看似是在解释的话,其实已经清清楚楚表达了他的意思,他想独自一人,不被打扰。
安欢馨陪伴元辰熙多年,自然也明白此时不宜打扰他,否则就是为自己找不自在,躬身行礼,然后退下。
然而转身的一刹那,她似乎听到了元辰熙的叹息声,不知为何她的心里突然咯噔一声,她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好像错过了什么。
雪天路滑,安欢颜有孕在身,故而马车行走的格外慢,晃晃悠悠的,如摇摇椅一般,晃得人直想躺着睡一大觉。
安欢颜却是毫无睡意,杜鹃也是激动地不停在一旁说着有关于青兰和白诚的事。
“主子,青兰姐姐出嫁,奴婢还没准备好礼物呢,您说奴婢送什么好呢?”杜鹃的精神很是充沛,见安欢颜也无睡意,便拉着她说话。
“礼物贵在心意,你送什么,青兰都欢喜。”安欢颜笑着回答她。
“主子,您嘴里这么说,还不是命人准备了一大堆的礼物,您往后面的马车看看,那几口红漆的大箱子里面全都是您送给青兰姐姐的嫁妆,怎么到了奴婢这里就要凑合了呢。”杜鹃噘着嘴,咂咂舌不满意安欢颜的态度。
“瞧你那性子!我送青兰嫁妆不是应该的嘛,再说了我何时说过没有准备你的礼物了?”安欢颜也回了她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闻言,杜鹃两眼放光,连忙说道:“奴婢就知道还是主子您对奴婢好,什么事都想着奴婢。”
“回府后,你把单子还有箱子里的东西交给百合梦玲,由她们替青兰保管。”安欢颜嘱咐道。
“为什么要交给她们啊?这不是您送给青兰姐姐的东西嘛。”杜鹃问道。
“青兰入白府定要遵守白家的规矩,白家那位夫人虽识大体,眼界却不宽,我怕她起贪念贪图这些身外物,反而害了青兰。百合和梦玲都要随着青兰入白府,但百合和梦玲终是自由身,白家无权管辖她们二人。”
杜鹃恍然大悟,如拨浪鼓一般的点着头,毫不吝啬赞语说道:“主子英明!还是主子想得周到。”
只是称赞的话刚刚讲完,杜鹃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主子,白侍卫的母亲很不好相处吗?青兰姐姐现在不能讲话,她不会欺负青兰姐姐吧?”杜鹃现在满心都是婆媳争斗,脑子里都是青兰掩面哭泣的画面。
“说风就是雨,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安欢颜有些气恼杜鹃的不成器,恨恨道:“你就不能好好体会我说得话吗?”
杜鹃满脸的委屈,憋屈着小嘴,嘟囔着,“还不是主子您说的,白家那位夫人眼界不宽,如果她贪图青兰姐姐的东西,必定会想法子夺过去,那青兰姐姐不就会受委屈嘛,白侍卫若是再不护着青兰姐姐,那青兰姐姐岂不是太可怜了嘛!”
“白家那位夫人还不至于如此不堪,只是人心难测。白家要想扶持白诚,就需要大量的人脉与金钱,我送予青兰的东西虽不算多,却价值连城,若是拿来送礼收买人心,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杜鹃认真的听着,不时的点头。
“白家势微,不仅人脉少,金钱也紧缺,若是白家真动了此方面的心思,我怕青兰应付不来。以防万一,还是让百合梦玲替青兰保管的好。”
“主子,听您这么说,奴婢都不想青兰姐姐嫁给白侍卫了。”
“好了,我是未雨绸缪,又没有说这种事情一定会发生,你也无须担心。”
安欢颜的宽慰并没有起多大的作用,杜鹃的脸色依旧有些难看,只是安欢颜却没有再想出声安慰的心思。
然而还未等她沉下心思思考事情,就听杜鹃问道:“主子,您是不是偷偷调查白家人了?”
“为什么这么说?”安欢颜有些诧异,问道。
“因为您什么都知道,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自入宫以来,奴婢看过太多事情,而主子您想做的每件事情好像都如愿以偿了,似乎没有您做不到的。”
杜鹃眼中有着近乎崇拜的情绪,她没有看到安欢颜略有些尴尬的神情,接着说道:“短短数月时间,主子您从任人欺压的二小姐摇身一变成为皇上宠爱的安妃娘娘,奴婢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有时候,奴婢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那这样的我好还是不好呢?”
“奴婢也不知道,应该是好的吧,以前连府里的小厮都可以欺负我们,可是现在,谁见了我们不都笑着恭迎,大小姐见了您也不再像府里那般,冷漠如冰。”
“是啊。”
安欢颜也不禁感叹一声,说道:“短短数月,已是大不相同。”
“主子,您还没回答奴婢的问题呢,您是不是偷偷调查过白家人?”杜鹃仍不肯放过这个问题。
安欢颜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也只是猜的。上次去白家的时候,我与白家夫人见过面,有些印象。白诚的父亲白啸烈你也是见过的。”
杜鹃这才想起来,点头同意,只是那些满崇拜二字的小脸依旧冲安欢颜笑着,说道:“主子,您真厉害,竟然还会看相,奴婢都对您刮目相看几百次了。”
“别拍马屁了,离回府还有段时间,我先休息会儿。”安欢颜并无睡意,只是眼睛有些酸涩,便闭上眼睛,靠在软垫上,做出入睡状。
杜鹃也知安欢颜身体孱弱,不忍打扰,便坐在一旁,从一个锦盒里拿出那张礼单轻轻展开,然后低头缓缓浏览着。
这份礼单上的东西就是安欢颜送给青兰的嫁妆,上面写满了金银玉器,还有各种票据。
杜鹃虽不识太多字,简单的一些还是认得的,单子上面列出来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安欢颜自己的嫁妆,还有一部分是前些日子安欢馨派人送到南苑去的,至于那些票据则是安家名下的铺子,田地等等。
这份礼单很早就在杜鹃手上了,起初看到的时候,她有些妒忌,然后她又觉得自己很过分。
虽然这些东西看上去都很名贵,也正如安欢颜所说价值连城,但是却比不上安欢颜对青兰的心意,也比不上青兰为安欢颜做出的牺牲。
巫蛊案,凌烟惨死护国寺,青兰被人割了舌头,为的都是保全安欢颜。杜鹃自认为她可以为保护安欢颜,却不一定能够做到她们两人那般,所以她的嫉妒是没有道理的,而且是很自私的。
望着那份礼单,又想起了往日里她不曾在意过的,安欢颜曾对她说过的话。
再多的歉意,再多的补偿,包括安盛认青兰为女,青兰嫁白诚为妻,还有现在这些嫁妆,也未必是青兰想要的,也未必能够消除青兰心中的恨意,也未必会让她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