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月色下,一抹白色的身影在满院梨花的掩映中翩然起舞,纤纤玉手轻执着一支白玉发簪,穿梭、飞舞、旋转,激荡的剑气扫落一簇簇的梨花,洒落的花雨织出漫天的雪幕,点点银白萦绕着那道素色的身影,仿佛眷恋着不愿离去般地久久盘旋。满园的春色亦不及她唇边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清艳,满庭的芬芳犹比不过她周身挥洒的那分娴静气韵另人迷醉,清冽的眼眸中绽放出的霜灿比月光更宁静悠远,仙雅的身段飞旋出的风姿比清幽的夜风更柔媚撩人。
“那是谁……”慕容铎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觉得这望去的一眼似悠久已过了万年,又仿佛短暂得只一瞬间,亘古的沉淀,刹那的芳华,都远不及这惊鸿一瞥让他来得心动。
“那就是我家小妹。”楚天逸的心魂也迷失在小院中那一方漫天雪影中。
“那就是楚家小姐啊。”慕容铎喃喃道,目光仍胶着在那道端丽的身影上,久久无法离开。
这时,在院中练剑的楚墨意识到院外有人,收势停身,盈盈转过身来,清冷的眸光向慕容铎扫去,略做停留后又望向随后而至的楚天逸,淡淡地道:“大堂兄?”
“……墨儿。”迎着那道清冽犹如寒泉的眸光,如一盆冷水兜头淋过,楚天逸浑身一震,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向楚墨微一颔首。
“这位是?”楚墨望向仍兀自盯着自己出神的慕容铎。
“这位是岭南造船世家的慕容公子,我和表妹正领着他游览花园,刚巧路过你这里。”楚天逸瞥了一眼仍呆若木鸡的慕容铎,暗叹着解释道。
“恩,你们继续,不敢打扰各位的雅兴,墨儿告退。”楚墨敛衽行礼后,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很快消失在一片梨海中。
“等等……”眼见楚墨离去的背影,慕容铎慌忙出声挽留,只是佳人远去,芳踪已杳。
望着慕容铎失魂落魄的样子,荆霞伤心地轻跺了下莲足,转身离去。
楚天逸在心底暗叹,不好的预感渐渐升上心头。
果然,慕容铎爽快地应允了与楚家的买卖,更答应以后将与楚家建立长久的生意往来,还开出了一系列的优渥条件,但这一切都基于一个前提,那就是把楚墨嫁入慕容家。
“慕容公子,不是我们不答应这门亲事,只是,只是我家墨儿早已许配给了杭州知府的大公子了。”楚诺无奈地解释道。
“什么!她已许配人了?”慕容铎一惊。
“不错,去年便已定亲了,婚礼就定在来年的春天。”楚诺点点头。
“我不在意楚小姐是否订过亲,杭州知府许了你们多少聘礼,我慕容世家会十倍的补偿给楚家,我只求你们退了那门亲事。”慕容铎笑了笑,以霸气的口吻说道。
慕容铎这略嫌过分的自信并不是没有依凭,以造船业发家的慕容世家是整个大宋属一属二的世家门阀,已繁盛了四代,累积的财富只怕已富可敌国,整个江南沿海地区的经济命脉有一多半是握在慕容家手里。同时慕容铎的表姐还是当今皇帝的宠妃,慕容家族的外戚更有不少当朝为官的,其中亦不乏朝中显贵,有多少达官贵人都眼巴巴的期盼着能与慕容家攀上关系,在慕容铎眼里,小小的杭州知府确实不算什么。
“慕容公子,你,你这不是难为我们呢吗!”楚诺苦恼地揉揉眉心,头疼不已。
“楚伯伯,你我都是商人,也都是明白人,今日您邀我过府,为的不就是两家联姻,建立稳固的关系,利益是我们商人永远追求的目标,难道我给你们开出的条件还不够优渥吗?”慕容铎柔声说道,显然是对楚墨志在必得。
慕容铎的父亲英年早逝,整个慕容世家一直由精明过人的老夫人一手支撑着,直到近年她才将权利逐渐下放给自己这唯一的孙儿,幸好他的经商才华犹胜其祖母,近年来慕容世家在他的经营下只见繁盛未见衰败,所以慕容老夫人才放心地将大权移交给慕容铎。慕容世家几代单传,因此慕容铎自小便倍受娇宠,从没有人敢忤逆他,虽然他平日里为人谦和,但若是遇到钟情的事物,执拗起来却也是没人管得了的。
“这无关于利益,只在于诚信,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您的要求,请恕楚某无法答应。”楚诺皱着眉头为难地摇摇头。
从小到大慕容铎还从未被人如此三番五次地拒绝过,他脸色一凝,随即沉声说道:“楚伯伯,我希望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我先回去了,我相信您在权衡利弊后,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慕容兄……”楚天逸赶忙站起身挽留。
“楚兄,楚伯伯,告辞,我会在岭南备下丰厚的聘礼,敬候佳音。”慕容铎站起身向楚天逸和楚诺略作施礼后,转身离开。
望着慕容铎离去的背影,楚家不由得在心底齐叹,老夫人安书华摇头喃喃道:“冤孽呀冤孽……”
————————————
在慕容铎返回岭南不久之后,慕容家很快放出风声,如果楚家不答应慕容家的要求,那慕容世家将对楚家进行严厉的经济制裁。这件事正是由慕容世家的老夫人决定的,她一生精明干练,唯一的缺点就是宠溺爱孙,她对慕容铎的娇惯在整个江南都是出了名的,别说是楚家的一位小姐,就算是皇帝的掌上明珠,只要慕容铎开口,她也是一定要给摘下来的。
创业难而败业易。在慕容家放出风声后的一个月,楚家的情况一落千丈,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与楚家素有生意往来的商号纷纷撤出了自家的木材,都不敢再与楚家搭上干系。如果慕容世家真铆起来与楚家作对,那楚家在江南甚至整个大宋也休想再有立足之地。眼看着自己几十年的心血全部付诸东流,楚诺几乎在一夜之间愁白了头。
风闻此事的杭州知府亦派人来楚家放话,如果他们真敢悔婚,那官府将动用一切关系给楚家好看。
府外是传得沸沸扬扬的风言风语,府内是一片压抑的惨淡愁云,近日来,楚府的仆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喘,惟恐惹恼了正处于崩溃边缘的主子们。
死气沉沉的楚府内连鸟儿都不敢稍做停留,全府上下一片死寂,惟有后院的阁楼中不时传出几声另人毛骨悚然的癫狂大笑。
“祸水呀祸水,冤孽呀冤孽,哈哈哈哈哈……”
整个楚府中唯一不受这种压抑气氛影响的就只有楚墨了,她仍是每日过着看书,打坐,练功的清修日子,好象所有发生的事情都与自己毫无关联一般。
直到有一日荆霞再也忍不住了,她冲入偏安于楚府角落的这个安逸小院,一把抓住正在看书的楚墨,死死地捏住她的肩头,气愤地厉声问道:“这一切都怪你,大家都愁成什么样子了,你怎么还有闲心读书?”
陪侍在楚墨身旁的香儿见到此景吓得噤若寒蝉。
楚墨轻轻地挥落荆霞的双手,淡淡地说道:“我并没有招惹任何人,这一切又与我何干。”
“怎么与你无关!你还是不是人,怎么这么冷血!要不是你,要不是你知府会到楚家来强定婚事!”荆霞有些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闹道:“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慕容公子他也不会……”
“那你想我怎样?”楚墨静静地望着不住颤抖哽咽的荆霞。
“如果你不存在该有多好,为什么那天婶婶没有掐死你!”荆霞用力摇晃着楚墨的肩头,愤怒地低吼着,看到楚墨因为自己恶毒的诅咒而微蹙的眉头时,荆霞突然收声,为自己的言行惊恐不已。
正在这时,院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妹妹,你这是在干什么!快放开墨儿。”荆霁快步奔入院中见到不住责怪着楚墨的荆霞,愠颜训道。
“哥哥……”荆霞愕然望向荆霁,呜咽道:“你跟表哥他们一样,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了。”
“不要胡说。”荆霁脸色一沉。
“我恨你!”荆霞怨毒地瞪了楚墨一眼后,哭着夺门而出。
看着荆霞离去的背影,荆霁转过头,对楚墨歉然道:“墨儿妹妹,你不要怪她。”
“我没有怪她。”平静的眼波中现出一抹淡淡的倦意,楚墨轻轻摇头,顿觉耳根下一阵轻微的刺痛,随手摸去,指端微湿,刚才荆霞抓住楚墨肩膀时,用力过大,尖锐的指甲划破了耳后的皮肉,这才渗出血来。
荆霁望着楚墨手上的血丝,愕然道:“你受伤了!”
“没事的,表哥。”楚墨若无其事的用手绢擦去手上的血迹。
“怎么没事,女孩子的容貌最重要了,让我看看伤在哪里了!”荆霁一手按在楚墨的肩头,一手轻轻固定住楚墨莹润的下颌,小心地审视着楚墨耳根的伤口,见到只是轻微的擦伤后,放下心来,随即意识到两个人过于暧昧的动作,不禁僵硬地定在原地。
目光眷恋地掠过这张让自己魂牵梦绕了快两年的绝色丽颜,悸动不已的心再也无法平复下来,荆霁像着了魔一般缓缓将嘴唇压向那两瓣泛着粉嫩莹泽的樱唇。
楚墨只觉得唇上微凉,怔在原地。荆霁的吻绝望而冰冷,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贪婪的啃咬着楚墨香甜柔软的唇瓣,双手死死地环住楚墨纤细的腰身,狠不得将这柔软的娇躯揉进自己体内,化做自己血肉的一部分,再也不分离。
楚墨失神地站在那里,她知道这位平日里只会以温和的目光默默地望着自己的表哥此时已严重逾越了兄妹之间该有的接触范畴,若她要震开荆霁,可以轻而易举的办到,但荆霁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搂着自己,连身怀上层内功的楚墨都隐隐觉得骨头被勒得发疼,在这种状态下,她很难控制自己的力道,一个不好极有可能将荆霁震成重伤。
正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声愤怒的大喝:“荆霁!你在干什么!”
就在荆霁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人以极大的力道从楚墨身边拖开,并被重重地掼倒在地,当他彻底清醒过来时,望见的是楚天逸和楚雨宁愤怒得几近喷火的双眼。
“你个混蛋!”楚雨宁一把纠住荆霁的衣领,雨点般的拳头不住招呼向荆霁的全身。
楚天逸用力闭了闭眼,没有去阻拦楚雨宁,他只觉得心头压满了愤怒,如果不是自己很努力地去控制,恐怕他现在也会加入战圈去殴打荆霁。
听到这边喝骂声的楚天遥冲了进来,望着眼前失控的场景呆了片刻后,慌忙冲上前去拉楚雨宁,奈何他长得没有楚雨宁高大,根本拉不动他。
“住手啊三弟!大哥快帮我拉住他啊!”楚天遥无计可施地望向楚天逸,然而从他脸上看到的却只有隐忍的愤怒,楚天遥猛一跺脚,飞奔出院门,不多时带着四名健壮的仆役回来。
在仆人们好不容易拉开楚雨宁时,荆霁已经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清瘦的脸旁上泛着一层诡异的黑气,灰白的唇边还残有一丝黑红的血迹,已经咽气多时了。
当闻讯赶来的楚家众人见到眼前的场景后均骇得呆楞在原处,楚兰悲痛欲绝地惨呼了一声“霁儿”当场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