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小丫鬟吓得胆战心惊地走进屋内,垂头不敢看端坐在厅中的楚墨,只是同时向她跪地伏身一拜,齐道:“奴婢小月、小菊叩见侧王妃。”
听到她俩说的竟是字正腔圆的汉语,楚墨不禁微感错愕,边抬手示意两人起身,边问道:“你们是汉人?”
小月怯怯地摇头回道:“不是,奴婢们是辽人,自小生活在辽宋边境,所以辽语和汉语都会讲。听说王妃是汉人,所以奴婢才讲汉语。”
楚墨点点头,柔声问道:“你们刚才在谈论什么?”
小菊虽不敢抬头去看楚墨,但听到她语气温和,似乎并不像传闻中那样恐怖,胆子便大了几分,遂开口回道:“回王妃。是这样的。大概在大半年前,王府内潜进来一个带着小狗的十多岁的少年。他进入王府后,很快便被侍卫们抓住,关了起来,据说他是来府中寻人的。后来王爷知道了这件事,见过那少年后,便严令不许任何人外露这个消息。”
这时润雨冷声插嘴道:“既然王爷下过严令,那你们还敢谈论!”
两个小丫头吓得一阵瑟缩。
“润雨!”楚墨脸色越来越凝重,眉头深锁,瞥了一眼润雨,成功的封堵住了她的嘴,随后向两个小丫头柔声道:“不要怕,王爷那里自有我担着。继续讲。”
小菊已经不敢再往下讲了,但又不敢违抗楚墨的命令,求助地看向一旁的小月。
小月咽了口口水,本也不敢说,但想到以王爷对楚墨的宠爱,这位侧王妃自不是外人,又有什么秘密是不能对她说的呢?
小月便鼓起勇气,点头继续讲道:“那少年是汉人,奴婢们会说汉语,便被指派去给他每日送饭。这几日却突然听说王爷要将他处斩。据说是王爷准备给那男孩一笔丰厚的钱财,让他回大宋,但他死活不肯。王爷大怒之下,才决定要将他处死。”
楚墨深吸了一口气,听着两人的讲述,脸上的血色已然尽褪,无力的闭了闭眼后,问道:“那少年可是个年约十七八岁的盲人?”
两个小丫头终于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但又不敢不回话,于是同声答道:“是。”
楚墨继续问道:“他带着的那条小狗,是不是白色的?”
小菊回道:“不错,是条小白狗,一直与那少年关在一处,听说要一起处死。”
楚墨身躯轻颤,站起身,异常平静地向两人说道:“带我去牢房看他。”
小菊和小月惊恐地抬起头,这才看清楚墨绝世无双的容颜,不禁同时看失了神。
楚墨从被震慑得失魂落魄的小丫头脸上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润雨,淡然而清晰地命令道:“带我去牢房。”
润雨脸如死灰,跪地伏身道:“王妃,王爷曾下过严令,不许任何人接近牢房。奴婢不敢违令,请王妃恕罪,那种地方不是尊贵如您该去的,请王妃随奴婢回去吧。”
正在这时,取式样归来的老嬷嬷匆匆走入厅内,还未发现气氛的异常,只是将式样呈给楚墨看。
楚墨淡淡地看了一眼后,点头道:“有劳嬷嬷,我改日再来取。”
说罢,看也不看依然跪在身前的润雨,只身向厅门走去。
“王妃!”润雨跪着拦在楚墨身前。
“怎么,你想对我动武吗?”楚墨停下脚步,口气亦如初春的冰泉,清澈却异常冰冷。
润雨瑟缩了下,垂头道:“奴婢不敢。”,说着收回阻拦楚墨的手。
楚墨淡然地收回目光,迈步出院,向王府牢房的方向走去。而润雨见楚墨踏出院门后,惊慌失措地站起身,看了看仍呆呆失神的小菊和小月,猛一跺脚后,转身追着楚墨的背影跑了出去。
————————————
耶律岳不让无明见楚墨,分明是怕她见到故人后会萌生去意,为此不惜杀了无明。
耶律岳,你怎可如此待我!
楚墨的双目射出前所未有的冰寒,完全无视追在自己身边苦苦哀求的润雨,脚步缓慢而坚定地向王府最西侧的牢房行去。
当把守牢房的侍卫们看到楚墨后,俱是一惊,瞬间被她的美貌震慑住了,因为楚墨向来深居简出,所以王府内所有的人虽知道王爷有位美若天仙的侧王妃,但大都未曾见过。
直到万般无奈的润雨通报了楚墨的身份后,众侍卫才惶恐地收回过于放肆的目光,再不敢抬眼去看楚墨。
领头的侍卫统领垂头走到楚墨身前,恭敬地躬身施礼,以不算太纯熟的汉语说道:“小人给王妃请安。”
“不必多礼。”楚墨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后,说道:“请统领开门,让我进牢房去看一看故人。”
侍卫统领的冷汗瞬间落下,犹犹豫豫地说道:“这……这恐怕不行。没有王爷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牢房。”
楚墨轻轻的笑了一声,问道:“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可以进去是吗?”
侍卫统领将头压得更低,回道:“是的,请王妃恕罪。”
楚墨冷哼一声,陡然间施展小擒拿手,翻掌之间已将侍卫统领腰间的佩刀夺在手中,虽然她内力尽失,但招式却依然纯熟,流畅若行云流水。
侍卫统领想不到楚墨竟然会武,而且动作如此干净利落,所以一闪神的功夫已然被人夺走了佩刀,他震惊地抬头看了眼正轻摸刀刃的楚墨,迅速地低下头,坚决地回道:“即使王妃要杀了小人,小人也不会让王妃进去的。”
楚墨露出一丝冷笑,翻转刀刃,在润雨的惊呼声中,将钢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平静地说道:“要么开门让我进去,要么就让我死在这里。”
“王妃,您这是何苦!”润雨失声痛哭地跪倒在地,抱住楚墨的双腿,当看到楚墨毅然地微横刀势,锋利的刀刃瞬间割破肌肤,留下条殷红的血痕后,润雨不禁大惊失色。自己与楚墨相处日久,润雨深知这位侧王妃的性情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般温顺,实际上极为倔强刚烈,如果再不退让,只怕她真的会当场自刎。
润雨吓得赶忙松开楚墨,转头对侍卫统领呵斥道:“还不开门!真的想看着王妃死在这里吗?”
众侍卫已经吓傻了眼,赶忙唯唯诺诺地闪身让路,将牢房大门打开让楚墨进入。
———————————————
阴冷的牢房完全隔绝了外界的温暖,楚墨一步一步走入牢内,当看到挂在牢房窗边装饰用的铃铛后,停下脚步,刀锋轻挥将挂线斩断,接住铃铛,系于腰间,在叮当作响的铃声中,向牢房深处走去。
润雨及一众侍卫紧紧跟在她的身后,此刻虽见楚墨已经将架在脖子上的钢刀拿下,但投鼠忌器下也不敢有一丝妄动,只能小心地跟随在后方。
清脆的铃声随着楚墨的脚步传遍整个牢房。这王府的牢房不是很大,而且大部分牢笼都是空的,直到走到最里面时,楚墨才在那间阴暗潮湿的牢房内,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无明……”低吟从唇角逸出,看着那苍白消瘦得几乎认不出来的身影,心底一阵冰冷的刺痛。
无明早在听到铃声时便彻底怔住,牢门外响起这熟悉的呼唤声时,身躯一震,早已麻木的脸庞上瞬间绽放出惊喜地异彩,几步冲到牢房边,双手抓住栏杆,颤声道:“小姐!真的是你吗!”
这时,无明身后传来一阵欢快的狗叫声,影澜已经脏得快看不出本色的身形急速向牢门这边冲来,看到楚墨后,不禁摇着沾满污渍的尾巴,又跳又叫。
楚墨手中的刀陡然落地,伸手握住无明抓着栏杆地双手,为那依然清澈但无神的双眼中在这两年间沉淀出的沧桑而心头微悸,声音有些发颤地说道:“无明,影澜……”
无明露出释然的笑意,只是那笑容却再不复记忆中的天真单纯,蕴藏了一种压抑的苦涩与沧桑,成熟得让人有些心痛。一年多来所有吃过的苦、受过的罪都在这一瞬间释放,无明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小姐!我跟影澜一直在找你……你答应过的事又食言了!纪公子他们告诉我你给袁九笑抓走后,我很担心……你失去了灵力,影澜也随之法力尽失,只能维持像现在这个模样,幸好他嗅觉灵敏,我们便一路寻着你的气味来到大辽……一走就是一年。后来追到王府,我想带着影澜进来探路,却被侍卫们抓了起来,一直关到现在……那王爷说你不在府里,让我们走,可是影澜的鼻子怎么会闻错……所以我就一直在牢里等,我知道小姐肯定会找到我们……小姐,你跟我们回去吧,我们回蝴蝶谷,回墨竹轩!当年要不是因为我贪玩……你也不会带我出谷,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磨难……我们和炎驹现在应该还好好的生活在蝴蝶谷里……”
已经有些陌生的伤痛瞬间划过心头,楚墨无力地滑坐在地面上,闭了闭眼,逸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低语道:“对不起,我总是失言,但是以后不会了,我保证,再也不会扔下你们。”
这时,牢房的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楚墨抬起沉痛的眼眸,向那边望去,不意外地看到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耶律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