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牢房中,接到信便立刻赶回的耶律岳看到怀有身孕的楚墨正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时,不禁神色一沉,锐目扫过包括润雨在内的所有侍从,众人接触到他凝若实质的阴冷目光后,相继惶恐地低下头。
当耶律岳按捺着怒气望向牢房内与楚墨隔着牢门交握着手的无明后,眼中闪过一抹深沉的杀机。
“耶律岳,你敢动他!”楚墨一字一字的说着,周身迸射着凛冽的寒意,对耶律岳深藏在眼神中的杀意,她怎会看不见,只是她没想到,明知无明对自己这样重要,他还想要杀了无明。
耶律岳神情一窒,他从未见过楚墨用如此充满恨意的眼神望着自己,即使在当年自己将她幽禁,她也只是表现出冰冷的漠视,从未如此激动过,不禁心头一阵瑟缩,意识到这次是真的触怒了她。
耶律岳快步走上前,弯身去扶楚墨,音调不稳地说道:“墨儿,是我错了。你快起来,地上太凉,对孩子不好。”
楚墨目光一凝,挥开耶律岳的手,知道自己属实不应该在地面上久坐,便撑着牢门上的木栏,准备站起身,谁知刚一起身,小腹就一阵绞痛。楚墨疼得**出声,脸色惨白地望向自己的小腹,忽然间觉得一股热流沿着双腿流下,然后在耶律岳和润雨惊恐的呼叫声中,见到顺着自己裤管流下的竟然是鲜血。
楚墨震惊的呆望着已经流过脚踝滴落到地面上的血迹,目光瞬时闪过异样的惊恐,眼前一黑,在无明和耶律岳等人的惊呼声中向后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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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腹的疼痛一直持续着,已被压制了一年多的内伤也骤然爆发,楚墨如同溺水的人一样,不断挣扎着,神志不清地呼喊着“孩子”。
整个王府乱做一团,宫里的御医来了一个又一个。
楚墨在昏昏沉沉间,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位御医用汉语对耶律岳这样说着。
身体太弱……有生命危险……胎气已动,无法继续承受……需要立刻堕胎……
“不要!”楚墨在心底惊恐地呐喊着,黑暗瞬间再次将她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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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再次睁开双眼时,看到的是好像瞬间老了十岁的耶律岳,和他微微有些颤抖的双手中端着的一碗药汁。
楚墨懂得医术,所以那药味入鼻后,立时便猜到了这药是什么用途。
楚墨虚弱地向床内缩去,以从未有过的惊恐眼神哀求着看向耶律岳,双手护住小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腹内那不安的胎动,不断地摇头,低喃着:“不要夺走他……”
耶律岳双目闪过深刻入骨的沉痛,却还是毅然决然地将药碗递到楚墨面前,默然无声地以眼神示意楚墨喝掉。
原本已经异常孱弱的身体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愤怒地挥掉面前的药碗,看了看撒落的药汁和破碎的瓷碗后,楚墨以冰冷的目光回望着耶律岳,做着最后的警告。
但是不久之后,又一碗同样的汤药被脸色惨白的润雨端到了耶律岳的身旁,耶律岳看向楚墨,低低的乞求道:“墨儿,喝了它,不然你会没命的。孩子……孩子我们会再有,等你把身体养好,我们可以要好多孩子……”
“耶律岳,你怎么能让我用孩子的命去换自己的命!无论我的生死如何,我只要这孩子活着!”从未有过的眼泪滑落双腮,楚墨无声痛哭着不断摇头,坚决地推拒着不肯喝药。
耶律岳闭目长叹一声,伸出左手抓住在床上无处躲避的楚墨,锁住她的双手将她牢牢钉在身下,深情凝望了楚墨片刻后。右手一把掐住楚墨的下巴,暗施内力捏开她紧咬的牙关,张嘴自润雨端着的碗中的含了口药汁,低头哺入不住挣扎的楚墨的双唇中,一口一口的喂,直到将药汁全部喂入。
楚墨再也不挣扎了,不哭不闹,双眼无神而空洞地睁着,腮边的泪水一点点的冰冷下去。
耶律岳心底涌起一阵几近绝望的骇意,将楚墨突然生机全无的冰冷身体搂入怀中,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呼唤着:“墨儿,原谅我,为了保住你,只能牺牲掉孩子……”
但无论他如何呼唤哀求,楚墨都如同一具已经没有了生气的尸体般,一动不动地睁着木然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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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伴着绝望的疼痛,蹂躏折磨着她的全身,直到身体内那个曾经带给她无限希望与期盼的小生命被人如同碎肉一般拉出去后,楚墨才再次呆滞地回过神。
仰望着耶律岳痛不欲生的双眼,楚墨低低的呢喃着。
你知道吗,我本来就活不长了,最多还有一年多的性命……
这个孩子是唯一我活过的证明,现在你把他夺走了,也夺走了我的一切……
老天,你既然从来就未曾给过我救赎,为什么还要给我希望……
我的罪孽,难道真的沉重到要把这灵魂都彻底毁了,才能赎清吗……
哈哈哈……
眼泪在苍凉的笑声在中抖落。
带着冰冷的绝望,再次沉沉地陷入昏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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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楚墨完全从病中恢复过来时,已是初冬。
她每天都呆呆的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经常这样一坐就是一天。
直到一个寒风乍起的午后,耶律岳一如既往地来到楚墨身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跟楚墨自说自话着。
楚墨轻轻转动已然有些凝滞的双目,看着耶律岳终于因为自己有所反应而现出的惊喜,以低沉得完全没有生气的声音说道:“放我走吧。”
耶律岳想不到她经历这次打击后,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会是这个,怔忡片刻后,怒意渐渐浮现于眼底,双手狠狠地捏住楚墨的肩头,坚决地摇头道:“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放手!”
楚墨缓缓转回目光,再次望向窗外,低喃道:“那就让我死在这里吧。”
耶律岳脸上闪过难掩的惊恐,咬牙道:“那个无明还在我手中,如果你敢用任何方法逃开,我便杀了他。”
楚墨身体微微瑟缩一下,双目的焦距渐渐对回耶律岳,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以轻不可察的声音说道:“耶律岳,我恨你。”
耶律岳身躯剧震,仿佛被人当胸刺了一剑,脸上的血色尽退,半晌之后,缓慢而愤恨地抽身站起,点头道:“好,好,好,你恨我,就算你再恨,我也不会放开你,除非我死!否则你一辈子都只能是我的王妃,我一生的禁脔!”
说罢,一把将楚墨摔回床上,踉跄着离开。
从那日之后,楚墨便被人带离了居住了快两年的小院,改为锁在一座孤零零地耸立于王府东侧的小楼内。
楚墨望着小楼内简单的陈设,固定在地面和墙上的家具,狭小的窗口,结实的木门,整个房间的空间不大,找不到丝毫的金属或锐器,心底泛起一丝冷笑,看来这个小楼是耶律岳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的,只是没想到今日才派上用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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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即使天地间的冰雪已经尽数融化,但楚墨心底深处的冻土却没有一丝回暖的迹象,那里已经成为一片冰原荒漠,永远没有春天了。
耶律岳每隔一日便会来小楼看楚墨,但楚墨的双眼却永远那么冷漠,仿佛身边从来不曾有耶律岳这个人一样,即使被耶律岳一遍一遍的钉在床上,一次又一次的凶狠掠夺侵犯,她的双眼中却再也没有一丝波动。
转眼间楚墨已经过完她二十一岁的生辰,只是这两年来在王府的生活,对于她已经像上一世一样遥远,恍惚间便如同一场做了很久的大梦,现在梦醒了,一切也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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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一直躺在床上已经习惯失眠的楚墨被木窗外细微的声响引去了注意力,缓缓坐起身,走到窗边,打开一条缝隙后,意外地发现了一只白色的叫不上名字来的小鸟,转念间猜到这应该是谁的使役。
楚墨捉住小鸟,看到它脚爪上别着个小纸条,将字条展开,上面这样写着:“墨儿,知你被困于王府,后日深夜救你和无明出来,兄,无伤字。”
唇边逸出一抹轻笑,楚墨将小鸟再次放飞于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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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的深夜,大辽王府遭到了一众高手的突然奇袭,来者不到十人,但各个都是武功卓绝的罕见高手。
因耶律岳带了龙家四兄弟外出,所以虽然王府侍卫众多,但没有一个是夜袭人的对手,开打不久便宣告结束。
此战中王府的牢房被劫,无明和影澜被人放走,而另一边,一直被关在小楼中严密看押的楚墨也被黑衣人救走了。
整个王府立时乱成了一团。
得手后的黑衣人分几个不同路线离开王府,各自潜逃,让王府的追兵无法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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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墨被人轻轻的抱在怀中,目光从渐渐远离的辽都上京的城墙上收回,感受到身边熟悉而又温暖的气息,楚墨低低地唤道:“大哥。”
蒙面的黑衣人轻笑一声,说道:“果然瞒不过墨儿……”,话语中断在一声沉闷的咳嗽中。
楚墨愕然伸手拉下纪无伤脸上的黑布,发现他脸色苍白,唇角还凝有一丝血迹,随即皱眉伸出手指搭上正环着自己的手腕,脸色一沉,说道:“你的内伤这么重,快停下。”
纪无伤看着楚墨凝重的眼神,苦笑了下,找个隐蔽的地方停了下来,有些自嘲地说道:“有点轻敌了,想不到困你的小楼外还埋伏着一位用剑高手,大意下被他刺中了一剑。”
楚墨凝着眉头,看着纪无伤背后几可见骨的剑伤,知道这怵目的外伤实际上比不过他被这一剑刺中背心时透体而入的内劲造成的伤害严重。
楚墨一边伸手帮纪无伤包扎伤口,一边说道:“大哥碰到的应该是耶律岳的手下将领完颜烈,此人剑法和心计高深,是王府内除了龙家四兄弟外最厉害的高手了。”
“我们算准了耶律岳和龙家四兄弟有事离京,这才在今晚行动,但没想到府中还另藏高手。”纪无伤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粒伤药服下,想起身带着楚墨继续前进,却被楚墨按住。
“大哥应该趁着现在赶快调息一下,不然这伤怕日后会留下隐疾。”楚墨摇头劝阻纪无伤继续带伤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