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陕北一处破碎的山谷沟壑之中,马匹的嘶鸣伴随着人类发出的呐喊、惨叫与求饶的声音充斥这片天地。在这里没有怜悯,只有杀戮。
“杀光他们,杀光这些狗娘养的。”赤红着双眼的沙里滚挥舞着马刀又砍翻了一个敌人,跟随沙里滚的二十几名骑兵也高举着自己手中的武器,在人堆之中制造出了一阵血花。
一名头上戴着小圆帽的人持着一根线枪骑着马向沙里滚刺来,沙里滚躲开了线枪的攻击,全力一刀砍断了对方的脖子,血高高的喷了出来,无首的尸体在马上前行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倒在了地上。
见到同伴被杀,又有两名回回骑兵一左一右向沙里滚包夹过来。沙里滚拨马先迎向右边的敌人,双方几乎同时举起马刀。但是一瞬间的迟疑,要了这名回回的命,沙里滚毫不留情的结果了他。
另一名回回骑兵已经出现在沙里滚的侧后,在沙里滚不及回刀的情况下劈了一刀,被沙里滚赶来的部下挡了下来。反应过来的沙里滚鼓足气一刀劈开了这名袭击者的脑袋。
沙里滚的神勇激励了所有人,其他几股沙里滚的骑兵步兵也在疯狂的杀戮,在沙里滚一众迅猛的突击下,这帮回贼不顾一切的开始四散逃跑开来。
正在沙里滚等人杀得起兴时,一波箭雨袭来,其中一枝正好射中了沙里滚,所幸他身上的铠甲救了他一命,羽箭并没有射穿铠甲。但是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幸运,逃跑中的回贼和沙里滚的同伙倒下了一片。
数十名回回骑兵突然出现在了沙里滚一众的眼前。这群援军明显相当有秩序,他们列出比官军还整齐的阵型,十余人一个小队,分为几个小队对沙里滚包抄而来。
逃散的回贼,有的在几个小头目的叫喊中恢复了秩序,重新集结。有的则不顾一切跑的远远的。沙里滚丝毫不惧新出现的敌人,大吼一声冲向了对手,手下众人也鼓足了精神杀向了敌军。
这次战斗出乎意料,占据沙里滚山寨的回回并没有休整太多时间,搜寻到沙里滚的下落的几天后,就召集人马再次攻向了沙里滚。而沙里滚没有选择逃跑。而是先让一部分人引开了回回精锐的骑兵,率先突击了回回的后队人马。
回回的精骑反应很快,但回来时发现自己的后队已经被打垮了。为了挽回局势,回回骑兵心中发狠,在一阵不计敌我的箭雨后,发起了突击,双方不计代价血战在一起。
虽然陕北饥荒,在官府的鸵鸟心态面前,到处是弱血强食的情景。可是像这样一场双方的战斗素质都比一般官军还高,而且相当激烈的血战还是出人意料。
周绍腾和车继宝各带着几个弟兄,悄悄的躲在一旁,对于沙里滚的悍勇感到叹服,不愧是从万历年间就在保安称雄,赫赫有名的土匪。自己本身就身手不凡,还总是果断的带头发起进攻,保持着自己一方昂扬的斗志。后来的回回骑兵明显比张孟金一伙的骑兵有素质,但还是被打了鸡血似的沙里滚一伙给压制住了。
“沙里滚和这帮不知底细的回回是不是都发疯了,这样即使赢了,家底也交代光了。”周绍腾对于双方诡异的斗志感到不解,陕北各地占山为盗的有不少,小的有个十几二十人,大的也有好几百。大小势力打起来,死个几个或者十几个人一方就跑了,而像现在这样双方伤亡加起来近百还在恶战的情况,周绍腾从跟着张孟金一起贩私盐,乃至更早以前在官军里讨食,就从没见过双方如此不计伤亡的血战。
“这沙里滚当了十来年的山贼,和他一起入伙的有不少是自家亲戚,这么多年下来整个山寨的积年老贼互相结亲,差不多都成为一个宗族了,这帮回回杀了他们全家老小。他们发疯还说的过去。可这帮回回,为啥一根筋的要和沙里滚过不去。难道沙里滚也杀了这帮不知底细的一家老小?”车继宝也对双方的战意感到吃惊,想当年自己从军的时候,官军要是有这股血气,建奴算个屁,早收拾干净了。
“两位当家,又有一伙人过来了,咱们得赶快挪挪屁股,不然非得和他们干起来不可。”负责放哨的喽啰过来告知了一个消息,周绍腾无奈,只能和车继宝领着几个手下骑上马离开了此地,张孟金寨子里眼下虽说也有两百几十号口子,但是真打起来,起作用的还是七十来个骑兵,剩下的只能壮声势,陪吆喝。
张氏一家落草时,靠着以前积攒的情谊,总共才十八名弟兄,其中两人先后战死。之后的各个弟兄呼朋唤友,又收留逃卒吞并流贼,好不容易才积攒起这点家底。若是在这疙瘩死伤几个骑兵弟兄,那真是心疼死了。
来人是先前引开回回精骑的那十几名骑兵,他们也发现了周绍腾等人,但察觉到周绍腾等人并无敌意离开后,就不进行追击,而是直接加入了战团。本来相持不下的两拨人,因为这批骑兵的加入,沙里滚一伙士气大振,借着之前的余威,将才刚刚收拢一点斗志的回回后队再次击溃,然后一鼓作气打垮了回回精骑。
这帮回回完全失去了秩序,全部四散逃跑。而本已伤亡颇大的沙里滚等人选择要痛打落水狗,集合了己方所有还能战斗骑兵追杀着一队回回骑兵脱离了战场,剩下的数十名步卒则负责打扫战场起来。
周绍腾等人看到结果后,犹豫着要不要去捞捞好处,不过看着明显戒备的沙里滚一众步卒还是决定放弃。战场上那些死尸伤员的器械马匹虽说吸引人,但是光凭周绍腾他们七个哨骑就想打主意还是相当不明智的。
虽然主战场的好处捞不着,但是那些逃跑的回回一众找几个落单的下手,应该还能捞点好处。即使那些逃跑的回回把手里的家伙丢了,自己抓几个舌头回去问问这些回回的底细也是好的。
打定主意之后,周绍腾带着几名弟兄找准方向对着一群容易下手的溃散回回追了过去。在一阵刀舞之后,除了留下一个活口,其他全都宰了。然后搜刮了他们的器械,割下了脑袋就返回山寨,在路上遇到了前来接应的张孟金等人。本想捞些好处的张孟金惊讶战斗居然已经结束,也就死心回到了山寨。
……
喜桂被反绑着双手,蹲坐在一旁看着山寨中忙碌的人们。喜桂本是个佃户,在庆阳府平戎川一带种地维生,他家原是外乡人。从他这一代往上数,来到庆阳府这都有三代了。
看到他的人都觉得他就是个地道的陕北农民。但是据他自称他家祖上是啥劳什子可汗怯薛歹(keig-tei),周围的人不知道可汗怯薛歹(keig-tei)是啥,但听起来像是很厉害。不过大家都觉得他是吹牛,因为这家伙马都不会骑,至于弓箭腰刀线枪啥的,更是一样不会使。至于鞑子说的话,喜桂说起来也磕磕碰碰,一股子陕北方言味道。倒是下地干起农活喜桂一点也不含糊,看过他干活的人都要夸上几句。
喜桂本以为自己靠种地和家里长辈以前积下的财物,能买下几亩良田。张财主也挺赏识自己干活的踏实态度,答应了以后再给自己多佃几亩地。过个几年他就能有自己的婆姨和自己的孩子。可是天不遂人愿,这老天闹灾,让他种的地颗粒无收。
张财主倒是宽厚,减免了自己要交的地租,还让自己去他家吃些粮食渡过灾荒。但是没过多久,横行庆阳府平戎川一带的一股回贼席卷了张财主家的庄子。张财主一家当天就被砍死,粮食财物都被抢了。
而喜桂等十几名倒霉蛋则被挟持入伙,之后则是跟随回贼四处为盗,送死的事情都是喜桂他们这些不信教的炮灰,平时吃不上什么好的,被打骂的事也时有发生。之后好像是自己所属的回回头领,说是要回老家报仇,据说是十来年前,头领的家小被保安的什么山贼给杀了。
头领的命令自然无人敢反对,本来他们确实攻下了对方山贼的山寨,杀了一批守寨的老弱病残。之后准备消灭山贼余孽时,没想到那山贼端是厉害,一伙百来号人硬是把他们近三百人打垮了。
自己在一名回回管队的带领下,和几个人一起好不容易冲出来,又碰上一伙马贼,看起来不像是和之前的敌人是一伙的。但是这几名马贼还是对自己几人发起了攻击,喜桂几人几乎毫无还手之力。除了喜桂其他人都被杀了,自己则被带回了马贼的寨子。
在自己被抓后,立刻就受到了审问,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可是审问的人还是不相信自己,要来剁自己手指头。自己被吓傻了,不知为啥嘴巴里憋出几句蒙古话后,被一名年轻的后生给救了。
虽然山寨中人没再对自己用刑,但是就这样一直反绑着自己。喜桂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怎样,不由得哀叹起自己的人生。家里本来就没什么亲戚,本地的宗族成群,自己这个外乡人常常受欺负,所以自己就用心苦干,总算挣了个好名声。但刚有点转机,就闹成这样,未来自己要怎么活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