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来二去的,顾家便新得了不少宝贝。而且,顾惜惜没事的时候便和太太们逛街,了解到京城时鲜的布料和吃食,便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远在青山县的叶枫。
于是,给膝下三个孩子买衣物首饰的时候,基本上准备的都是四份的量。
秦氏看了,摇了摇头,但到底没有点破。好在顾惜惜也是有分寸的,买归买,想归想,但终究是没有寄出去。反正他们现在远在京城,想来叶枫那个狗皮膏药是无论如何都追不来了的。
上升期的顾家,被多少人眼红人家的盯着,就等着他们出错呢。从京城寄出物品去外地原本是常事,但是,若是有心人顺藤摸瓜开始调查,难免会得出什么结论来。
这可是大伙都不愿意看见的结局。
现在好了,白知县要去全国巡回宣讲,那么,去一趟青山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再正常不过。想了想,顾惜惜便将那些礼物的分量加重了,看得秦氏直叹气。
不过,想了想顾惜惜这辈子都见不着那个孩子了,一时又有些心软,也就由着她去了。
晚间,应酬完毕的白知县回到家里,顾惜惜伺候着梳洗了,躺在床上,这才说道:“相公,我买了些礼物给叶枫,到时候你记得给他捎过去。”
白知县今晚得了恭维,秦氏对他态度也还算好,因此,心情正是好的时候。顾惜惜一说,他也想起来叶枫,便道:“嗯,这孩子是个不错的,夫人和我想到一处去了。那你就先将礼物备着,我出发的时候带上就是了。”
闻言,顾惜惜心里欢喜得很。
得了准信,顾惜惜这才又兴奋起来,第二日起来又开始大肆采购,看得秦氏直呼受不了。要说她买那么多东西,加上白知县自己的,可要怎么带啊?
不过,也根本不用秦氏担心,因为顾惜惜觉得之前买的已经过时,且很多不过是顺便买的。现在好了,得了白知县的肯定回复,她便毫无顾忌地采购起来,样样都是好的。
顾家高兴,张家也是一样,邻居们都知道了张亭出息了,离下一次大爆发指日可待,都开始去张家串门。这样一来,张家这几日简直比过节还要热闹。
相比于严肃、李慈和宋徽家,张亭家算得上后起之秀。他家祖上原本也是世代做官的,不过三代前却是家道中落,慢慢地便退出了大家的视线。
而后,也不知道为何,张家竟是连一个进士都没出。
这样的情况在京城其实不多见,毕竟世家子弟枝繁叶茂,子嗣昌盛,一是有资源,二是人多,这个不行那个好,总有一个好的。
但是张家却是个例外,家中男子大多不娶妾,所以人丁自然不如其他家族兴旺。
就这样,渐渐地,但凡有点家世的,都不再与张家结交。京城的人最是现实,谁家的大人在朝廷里得宠,谁家的孩子发展势头大,大家都一清二楚。
就算是你不去打听,也有人主动上前说给你听。
就这样,在张亭这一代,在他小时候,张家便从京城世家里消失了。无论大小聚会,都没有人邀请。见状,他们也是硬气的,且知道去了也受冷眼,还不如不去。
不去应酬,倒是有了更多的时间来处理事情,打理生意的打理生意,想科考的便埋头苦读,倒也安静。
好在到了这一代,终于出了个张亭。这孩子打小便十分聪明,三岁能诵诗,五岁能背完论语,六岁背完诗经,生来就是读书的料。
张家人喜极而泣,等了三代,终于有张家子弟有出息了。
就这样,在家里不计钱财的培养下,张亭这一路上就像开了挂一样,从童生试到秀才,从举人到进士,有些人考到三四十岁都未必考得过,他倒好,不过十七岁便中了进士。
后来,又因一直走的是律法路线,简直能将当朝所有的律法倒背如流,于是被明尚书亲自向皇上要到了刑部工作。
只是,在刑部两年,他却发现根本没事可做,那股一直要往上爬的心思渐渐地便不见了。众人原本就期待着他升官,却不承想进了刑部,无官职,且看着也没什么朝气,那颗期待的心渐渐地也就不再期待了。
张亭本人也一样,他已经十九了,却还未成家,于是,张家又开始为他物色良缘。反正他还不到二十,天天跟着一群中老年人,没有开窍也是正常的。
好在一只脚已经踏进了京城的官场,熬熬也许就出头了。再说了,也许成家了就开窍了呢。
但是,白知县的到来却给了他这样意想不到的收获。也应了那句话,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于是,张家人自动停止了给张亭找良缘的事,当然,确切地说不是停止了,而是眼光更高了。
他们之前一直都是在寻找那些诸如翰林院学士啊什么的家庭,觉得这样的家庭最是清贵,却又不是高攀不起,又可以成为助力,简直是一举多得。
且对方多半是愿意结亲的,毕竟来他们张家是做少奶奶,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张亭几乎也是不会纳妾的。就这样的条件,也不会辱没了女方。
但是,现在看来,却是委屈张亭了。
所以,尽管张亭不在家,但是,闻风而来的邻居啊、远亲啊、媒婆什么的倒是不少。
张亭却是不知道这些的,因为除了皇帝金口一开的当天他回家报了喜讯外,不出半个时辰便拉着一辆马车的东西到了户部,哦,是打拐司门口。车里装的,全部是衣服和吃食。
张亭的娘赵氏怕他冻着了,连冬天的大毛衣服都带上了。却是哪里知道打拐司现在风光得很,一应物品都有,或者说应有尽有,根本用不着她准备。
且以张亭这样的年纪,最是热血,根本不怕冷。就算是怕冷,为了风度,也是要保持形象的。他才不会愿意穿赵氏准备的那些臃肿的衣衫。
不过,为了不让赵氏担心,他全部都接受了。反正带过来就是了,穿不穿还是他自己说了算。
现在的打拐司虽然依旧设在户部,但却已经自立门户,相当于独立的部门。
户部迫于压力,主动给打拐司找了一处独门独户的办公场所,并且立即拨出专款,用于购买几人加班期间所需的一应物品。
看着“打拐司”三个大字,张亭的精神为之一振。这里就是他要努力奋斗的地方了。
一进打拐司的大门,掀开帘子,一股热气扑来。
看着自己身上穿的这样后的棉衣,张亭无奈地笑了笑,自发地脱下了外套,径直走到案前与其他几人打了声招呼,便开始钻研自己领到的那一部分任务。
按照白知县的布置,他将打拐大法分作了四个大的部分,即打拐的意义和必要、打拐的现状和不足、打拐的法律依据,以及处理结果。其中,重点是最后两点,即打拐的法律依据以及相关惩罚结果。
前面两点类似于宣传,但是后面的却是实打实的,于是,斟酌了半日,白知县做了如下的安排。
长相稳重且老成的严肃负责打拐的法律依据这一部分,看上去有点凶又特别熟悉律法的宋徽负责惩处的部分。
李慈和张亭都是娃娃脸,但是相比之下李慈更有亲和力,也愿意和人交流,于是他负责的是第一部分,打拐的意义和必要。
最后,剩下的打拐的不足和现状则有张亭负责。
至于白知县自己,则是钦差大臣,兼偶尔负责和李慈或张亭一起宣传。
别看张亭和李慈负责的部分看似简单,其实并不轻松。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宋徽和严肃负责的两个部分虽然是重点,但胜在律法已出,他们只需把知识点提炼出来,照着宣传便是了。
众所周知,律法具有严肃性,强制性,且不容更改,因此,发挥的空间其实是不大的。
但是,李慈和张亭负责的这两个部分却是相反,一是没有现成的资料,需要他俩根据全国各地报上来的打拐情况进行总结、归纳,提炼出自己的观点。
二嘛,这宣讲可是要面对各州县的官员甚至有时候是需要面对大众的,无论是观点、语言方式还是组织形式都十分重要。
因为宣传的结果好不好,往往是跟准备和创意有关的。
好在现在朝廷十分重视打拐这件事,各地自然不敢怠慢,而是大抓特抓,且他们已经听说了再过几日便会有钦差大臣带队下来宣讲,于是工作起来倒算是认真。
且不说功绩如何,关键是这要纳入年底考核内容,单单是这一规定就让他们根本不敢马虎对待,而去全力以赴,争取做到最好。
谁不想自己考的好啊?
所以,一旦有了成绩,他们便会修书报给打拐司。对此,打拐司自然是不会嫌多的。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在掌握和占有大量资料的前提下,通过提炼,得到自己的观点。
面对众多资料,张亭和李慈不敢松懈。
就这些资料,光是看完已经是不易了,还要提炼出观点来宣讲,实在是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伏案半日,张亭起身伸了个懒腰,这才对李慈道:“李兄,休息一下吧,你喝喝这茶,我刚刚喝了一口,很是清香,倒像是兰花香。”
闻言,李慈头也不抬,一边找资料一边道:“你小子,鼻子倒是灵,不过不是好像,这就是兰花香。”
“不会吧,户部何时这么富裕了,还这样大方,居然给我们喝兰花香?”张亭简直惊呆了。
要知道,这兰花香是京城十分流行的名茶,一斤不下几百两银子,一般人根本喝不起。至于他们平时在户部喝的,也不过是二两银子一斤的茶罢了。
现在倒好,这待遇,简直是……
李慈笑了笑,没有吭声,继续查找资料。他要做的还有很多,现在却刚刚理出头绪,不知道还要熬几个通宵才能完成。倒是一旁的严肃忍不住说道:“不是户部有银子,而是大人现在有面子。”
他口中的大人,自然是白知县了。
看着依旧迷茫的张亭,宋徽笑道:“要不怎么说童子单纯呢?我说张亭,你准备何时把自己献出去啊?对了,那个什么婷婷不是一直喜欢你么?”
此话一出,大伙都笑了,倒是让张亭闹了个脸红,半响才说道:“你们的意思我懂,只是,面子再大也得有银子才行啊。俗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就不信咱刑部能凭空变出银子来。”
平日里,各部的经费都是有数的,特别是刑部,明面上根本没有额外的收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至于户部更是如此,虽然有收入但支出也不少。
每次听阴尚书汇报工作,老是感觉他是在哭穷要银子。
“说你纯,你还真是蠢啊。不过,我说的是蠢笨的蠢。”李慈笑道,这里面的事连他都懂,他的家人也经常和他分析,所以倒是比几人知道的多一些。
“咱们刑部是没有,户部也没有,但是,皇上有啊。就算是户部和刑部都没有,皇上说话了,他们就得有。”
这话看似绕口,但却是再明了不过。张亭要是再不懂,那便真的是蠢了,甚至是装。
宋徽看他一副了然的样子,面上笑着,心里却开始腹诽,就他这样的资质,按理说也在刑部混了两年了,怎么还是这样,那他当初的神童称号又是如何得来的?
若不是装的,那就是书呆子无疑了。
白知县来的时候,走到门外便听见几人的笑声,顿时也被这样的笑声所感染。说实话,朝廷是个严肃的地方,没有人敢随便开玩笑。
加之这位皇帝对官员的私生活也十分在意,哪怕是下了,也很少有人敢乱来。因此那些有特殊爱好的人,无不是偷偷摸摸的进行着,生怕被发现了。
因此,整个京城的娱乐行业,说起来应该算是全国最差劲的地方。不过是赖着京城的繁华和名声活着,要不然早就倒闭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这几个优秀的人这样活泼。
原本,懂律法的人便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总觉得他们时刻都在思考着如何算计和钻营,律法里的哪一条适合对方。
此次宣讲任务实在是艰巨,拿不出成绩会很丢脸的。且丢脸是小,碍了官途是大。说起来,宋徽和严肃负责的那一些倒也罢了,小心翼翼地便不会出错。
但是张亭和李慈负责的内容,却不是小心就行的,需要其他一些辅助形式才能出彩。
他可不满足于仅仅是完成工作的程度,他要的是出彩,他要的是一鸣惊人,他要的是天下人为之侧目。
对此,他已经写信给叶枫求助了。那小子有那么多鬼点子,想来在这个问题上也会有让人耳目一新的建议的。所以张亭和李慈现在做的都是基础工作,等叶枫的创意一到,融合起来就是了。
“何事这样高兴啊?”白知县笑着走了进去。
几人见白知县来了,赶忙起来问好。白知县示意他们坐下,宋徽便端了一盏茶过来。
白知县一喝,心里也是一惊,居然是京城的名茶兰花香。据说这茶炒好后,还需摘下大量正在盛开的兰花,取一个陶罐,最下面放一层兰花,然后洒上一定数量的茶叶,再铺上一层兰花,再铺上茶叶,如此反复,铺满为止,盖上盖子用古法熏蒸取香,发酵数日而成。
这样处理后的茶叶,外表看着平淡无奇,与一般茶叶并无二致,但是,一旦泡开,满口都是兰花香,故而这茶又名兰花香。
只是,这茶原本就名贵难得,加之这盛开的兰花能有多少?据说为了喝这茶,现在满京城已经找不出一株盛开的兰花了。
而从外地将兰花运回来,一是需要时间和银子,二则只能连盆带花一起运进来。毕竟兰花娇贵,稍不注意花便谢了。
现在这样,却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白知县就生气。心道这该死的阴尚书,简直和他的姓氏一样,名副其实,居然拿这种茶来招待这几个年轻人,想来是要……
若是他成功了,想来不出几日,京城便会传出“打拐司生活奢靡无度”的流言。也就是说,他们还未出行呢,倒是先有脏水泼过来。
而顶着这样的名声,能不能出行都是一回事。就算是最后成行了,那些各州县的官员还是会犯嘀咕的。毕竟,喝茶都只喝兰花香的官员,来他们这里做什么?
想了想,怕影响几人的工作,白知县并没有指出来,而是查看了一下工作进度,又鼓励了几人一番,这才离开了。
他一出去,立即将各项供应逐一检查了,除了兰花香,果然发现很多都是违规的。于是,在几人不知道的情况下,白知县将这些都退回去了,又按照相关规定重新申请了。
户部的人自然是乖觉的,原本就是做的两手准备。
尚书大人的吩咐他们自然是要听的,因此这才送了这些好货来。现在,见白知县并不上当,且严格按照正规程序在申领,却也明白再也不能搞小动作了。
便老老实实地将违规的东西收了,换上了比按照规则略微好一点的东西。
待到东西下来,白知县亲自一一查了,这才收下了。
他们都还没有出发呢,对方就这样着急。想一想还真是可怕,要是他们还未下去各个县,全在京城传出他们骄奢淫逸的事来,皇帝指不定发多大的火呢。
而皇帝一发火,这事自然就不会交给他们做了。至于谁会因此而获利,简直是显而易见。
而且,谁说整人就要损人利己的了?这个世界上啊,多的是损人不利己的事。他们要的,就是看你难受。至于自获不获利,根本不那么重要。
白知县猜的没错,这事的确是阴尚书做的,但是却不止他一人,而是阴尚书以为自己做的滴水不漏,但有人却在背后盯着,见他忍不住出手了,自己也插了一脚,将阴尚书准备的超规物品无论是规格还是数量都提升了足足一倍。
而这些物品,无论是哪一样,都足以引起那位见不得人骄奢淫逸的皇帝的怒火。
所以,几位可怜的年轻人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是沾了白知县的光。却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好在他们这次摊上了一个厉害的上司,且白知县背后是顾家,而顾家自然是最清楚这些勾当的。且不说顾家还有个秦氏,这些手段他们早就跟白知县说了几百遍了。
因此,白知县这才那样清楚又镇定。
而之所以是悄悄进行,没有告知几位年轻人,是因为他不想因此而打击了他们的工作积极性,影响工作进度。
背后这人的计划可谓是十分明显却又效果明显,因为哪怕皇帝最后也不知道这件事,但是白知县若是忍不住发火了,几位年轻人自然受不住,肯定会大受打击。
还未出征,便发生龃龉,这简直就是大忌啊。
晚上,几人下工后已经是凌晨三点左右。当他们回到打拐司为他们准备的住处时,明显感受到了差别。不过他们实在是太困了,也没多想,等到早上起来的时候,这种差别便十分明显了。
先是喝的茶已经不再是兰花香,而是换回了他们平日里喝的那种,不过是略微好了一点点。早餐的种类也减少了一半左右,连炭盆似乎都不如昨日热了。
宋徽是几人中家世最好、年纪最大的,想了想,瞬间明白了过来,一时便有些心惊。只是,到底没有说出来,他不过是怀疑罢了,不一定是真的。
但是心里却想好了,回去一定要跟家人说说这事,想来他们是能够分析出什么来的。
倒是张亭有些没心没肺地笑道:“这样就好,要我说啊这样刚刚好。你们不知道,昨天那炭盆烧得太热了,热的我睡不着,翻来覆去的一整夜。”
“哈哈,我听见你翻身呢。只是,我看啊,哪里是炭盆热,是你想念哪家的姑娘了吧?对了,会不会是那个婷婷?”李慈的点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不过这样也好,气氛又恢复到了昨日那般轻松。宋徽也不再疑心,开始认认真真地做事。
至于兰花香什么的,他家里就有,这里喝不着也没什么,等工作完成了再喝也不迟。他的心思,现在几乎都在工作上。
中午的时候,白知县依旧来了,查了工作进度,和众人谈了谈自己的想法。他也没闲着,而是到处收集意见建议。
见众人都无异样,便彻底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