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赐进士
穆贺云被女儿堵的没话说,有心驳她,可再一想,就算谢崇宁那小子没考中进士,也已经算是实打实的少年英才了,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人都能在十三岁的时候当上举子的。
于是他只好不满的哼了两声,转开话题,“我已经让人去看榜了,他能不能考中很快便知。”
说是很快,但也等了不短的时候。
派出去看榜的长随在这样的气候下仍是跑得满头大汗,赶紧抹了几把才进到书房禀报,“侯爷,杏榜已放。宁少爷高中榜首,乃是这一届的会元!”
“榜首!”
“会元?”
穆贺云和穆谣父女两人不仅同时腾的起身,还异口同声的失声叫了出来。
长随垂着头回话,语气不掩激动的道:“是啊,侯爷,小姐,小人看得真真的,宁少爷的名字高居榜首,万万不会错的。小人回来的时候,杏榜之下,人们还在议论纷纷,说是宁少爷乃是近百年来年龄最小的一位会元!”
穆谣闻言,喜形于色,她拍着手叫道:“宁哥哥太棒了!真没想到,他竟然能考中会元……这下就好了……”
不愧是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佞啊,她还担心他考不中,结果人家不考便罢,一考就是个头名!
这样可真好。大佬有自己的前程,又没那么记恨侯府了,日后大家真的可以各过各的,不必她再费心劳力的担忧了。
穆谣笑盈盈的福身道:“爹,想知晓的我已经知晓啦,那我先回去了。”
说罢,便见她爹神情复杂的摆了摆手,让她自去。
穆谣欢欢喜喜的离了前院,回到上房去见沈眉,赶紧将这个消息告之于她。
沈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禁道:“谣儿,崇宁既有如此才能,日后自然能过得很好,既如此,你也不必再忧心他离了侯府便无法生活了。”
穆谣赧然,原来她娘都看出来了。
沈眉拍了拍她的手,又说,“你是好心,娘都知道,不过谢家和谢崇宁的事,咱们还是不去沾染的好。他执意离开,若是在外过得不好,你父亲自会帮扶。然而他如今好得很,那咱们也不必去锦上添花。崇宁的事,便到此为止吧。可明白?”
这一次,穆谣认真点了点头,“娘,我明白的,日后我不会再提了,不叫爹娘再为我操心。”
她原本也是如此打算的,能够帮谢大佬做的,她都做了。侯府的将来想是已经改变,那么日后谢大佬在外自有天地,当然与她再无干系了。
*
简陋的巷子,一处平平无奇的宅院里,谢崇宁正从外面迈步走进厅堂内。
他面容清俊,身形修长,虽还是少年,但举手投足间翩然的仪态却已然有了成年男子的沉稳。
厅里坐着的四名男子,见到谢崇宁进来,他们立时起身行礼,“少爷!”
“各位叔伯,不必多礼。”
谢崇宁眸光四顾,微微颌首,见只留了上首的位置,他便也没有推辞,直接坐了过去。
坐在他下首的谢余爽朗的大笑声很快响起,“咱们还没恭喜少爷在春闱之中夺得会元呐!”
众人立刻笑着称是,纷纷再次起身。
谢崇宁也没拦着,只是唇着噙着抹淡淡的笑意,一一接受他们恭贺,耳边听着他们不那么讲究却满是真挚之意的言辞,看着他们那一张张笑脸,他的眸光却越来越沉静。
片刻后,等众人重新落座,他才不紧不慢的启口道:“能与各位叔伯齐聚于此,实属不易。”
一句话说得众人眼睛都泛起了潮意。
这些日子,谢余在谢崇宁的指导下,不仅将马场开办起来,更是收拢了不少的人手。虽然他已经极力低调,但仍是被故人看出了端倪,前不久便找上了门,正是这在座的其他三位。
这三人同谢余一样,都是谢家的家生子,当年因着谢家生意的事于南北间来回往复,谢家出事的时候,他们也曾被劫杀,当时同行的管事等人都死了,他们三个却因为年轻调皮偷偷离队去打猎,侥幸留下命来。
后来他们也曾潜回谢家,这才发现不止是商队的人被杀,包括整个谢家都被人屠戮殆尽。他们愤恨不甘,却无济于事,只得隐姓埋名离开家乡,打算先互相帮扶着活下来,然后再追查真相。
也是因为他们始终没有放弃探听与谢家有关的人与事,才会留意到谢余的存在,最终找到了谢崇宁。
有了谢崇宁,他们才有了主心骨,觉得报仇有望。
谢崇宁扫了一眼,大抵猜到他们在想什么,他平静的道:“如今这只是刚开始,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我在明处,能做的不多,更棘手的事情就要各位叔伯辛劳了。”
谢余下首的谢逸性子直爽,立刻接道:“少爷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能做的都是大事,我们不过是处理些庶务,算得了什么辛劳。”
对面穿着青色长衫,瞧着像是中年文士的谢闻也点头应和,“不错,有什么事,少爷只管吩咐下来。”
旁边的谢承相貌很不起眼,但一双眼睛却精光闪闪,他闻言便若有所思的道:“余哥的马场已经开起来了,等到入了夏,陆续便能收回不少的本钱,咱们是不是也该把这铺子开起来了。”
谢崇宁看向他,轻轻颌首,“承叔说的不错,南北铺子的确该开起来了,商队也要慢慢建成,不过不必急,这些都可以循序渐进的来。”
要探听消息,最好的办法就是建商队,但这件事办起来不能突兀,而是要水到渠成方可。
在座的其他几人都开始思忖铺子和商队的事情,谢崇宁这时又道:“下个月便要殿试了,想来我这个会元得个进士出身是不难的。难得是我如今年纪太小,必然不可能象其他人那般直接入仕,倒是极有可能按照从前的先例,被安排到国子监继续进修……”
国子监的监生们都是要求同吃同住,他若是进去以监生的待遇,那就有些麻烦了,与他们见面都只能等到休沐日。
当然,据谢崇宁猜测,应该不至如此。
但凡事总要想到最坏,因此他还是提前将这个可能提了出来。
“为免之后见面不易,殿试前的这段日子,我们便来好好商量一番之后该如何做,这样即便少碰面也无碍。”
众人闻言,对他不可能尽快出仕不免有些惋惜,不过转念又觉得这样也好。毕竟少爷的年纪还小,再多读两年书总是好的。既然要走仕途,势必要根基扎得稳,日后才能走得更高更远,也才能将当年的事调查清楚。
想罢,众人齐声道:“听少爷吩咐!”
谢崇宁一向习惯将事情从最坏的结果想起,但他却是低估了自己考中会元所引起的波澜。毕竟是百年来年龄最小的会元,放榜后,没几日这消息便在京城里传开了,甚至直达天听。
三月十五当日,殿试过后,年轻的皇上亲临,坐在龙椅之上,第一句话便是,“朕来看看,那百年才出一位的少年英才谢崇宁是哪个?”
垂首同其他人一起站在殿上的谢崇宁心下微微一动,他定了定神,连忙上前一步,叩首:“拜见陛下,草民便是谢崇宁。只是百年出一位的少年英才之名,却不敢当。”
“哦?”皇上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兴致,“为何?”
谢崇宁恭恭敬敬的道:“殿试结果未出,草民不敢自称英才。”
皇上一怔后,哈哈大笑,之后便对下首第一位的臣子道:“杨阁老,小会元在催促快些公布殿试结果了,你觉得如何?”
杨阁老肃然道:“臣遵旨。”
说着,他将纸卷双手举起,随侍接过,在皇上眼前展开。
目光扫过,皇上的眸底之色微变,但只瞬间,便恢复如常。他年轻的脸上仿佛浮起满意的笑容,开口道:“不错不错,今年的科举可为朝廷选拔了不少良材。其他的,就按此名次公布出来,不过这谢崇宁,朕是要特别嘉奖的。”
听到这里,谢崇宁的心便微微下沉,只觉有所预料。
果然,随侍宣读的三榜中并无他的名字。
待到宣读完毕,众人还未跪下谢恩时,皇上突然挥动袍袖,扬声道:“谢崇宁以年幼之身一举夺得会元,才学过人,朕钦点为进士,特许进入国子监以助教之名继续进修,并赐府邸一座。”
言毕,又不羁的笑道:“谢卿对朕的封赏可满意?”
谢崇宁立刻叩首,“谢皇上赏识,臣必定不辜负圣望,用心钻研,以期早日为皇上分忧!”
见状,一旁的杨阁老嘴唇嚅动了片刻,到底还是紧紧的闭上了,没有出言反对。
他对谢崇宁原本另有安排,可眼下看来,倒是用不上了。
罢了,皇上既然认可了他们几位阁老拟的殿试结果,他们作些小小的退让,也无伤大雅。
这谢崇宁虽是个有才的,奈何年纪太小,现下拉拢他又顶什么用。待到数年后,他长大些,自然知道怎么选择对自己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