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人茫然的看着场地,一时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顾晟已经走了,他只能求助的看袁宝儿。
袁宝儿笑了笑,也跟着走了。
柳大人望着空无一人的校场,久久没有动弹。
回到主帐,袁宝儿道:“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两人之前说好了,要把这事上报上去,就等同于把矛盾转嫁,但现在顾晟的意思是要一力扛下来。
如此就等同于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这很容易给左右相话柄,让他们攻击。
顾晟坐回上首位,见袁宝儿望着自己,一副想要答案的样子,就笑了。
“山根道人信奉自然之道,秉持君子之风。”
“柳大人既然是他弟子,秉性多少会有所相像,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枉做小人?”
这人袁宝儿还是头回听说,但听顾晟这么说,显然他对此十分了解。
如此也能解释了,为何柳大人一身龟毛,却还能有赤子之心,虽然冒傻气,不过却能弥补他其他毛病。
“你能确定他回京之后,会自己上奏?”
顾晟摇头,见袁宝儿瞪他,便道:“人心是最复杂的,哪怕我说得再多,我也不是他,如何能知道他会怎么做?”
“那你也敢揽下来。”
“你不是说,要我不要跟他们闹僵,他跟左相有这层关系,我如此也算是示好了。”
袁宝儿抿了下嘴,低声道:“倒也不必如此。”
顾晟笑了下,拿起公文。
袁宝儿立刻闭上嘴,退到隔间。
柳大人回到营帐,呆坐了会儿,心里才浮现出死里逃生的庆幸。
他先是高兴了会儿,才想起来得跟外甥说一声,免得他胡说八道,吓着家里。
他赶忙往外去,就见外甥的小厮正哭着往营地跑。
“你这是做什么?”
柳大人低声喝斥。
小厮扑通一声跪下来,“大人,快救救少爷。”
“怎么回事?他又惹祸了?”
自家这个小霸王,柳大人最是知道,想也知道一准是他惹事。
不想小厮哭丧着脸,“这次真不是,少爷是被人讹上了。”
这话柳大人听着都新鲜。
“究竟怎么回事?”
柳大人跳下马,只听到小厮道:“少爷正在酒楼吃酒,有人突然撞上来,少爷记着老爷的叮嘱,不敢惹事,可事就找上他。”
“那人非说少爷撞他,非要我们赔钱。”
“我们哪里肯依,可没等我们怎样,就围上来一大群的人,不让我们走,我趁着乱跑出来,少爷却被他们带走了。”
“所以你把你们少爷扔那了。”
柳大人抓到重点。
小厮很委屈,“我也想带少爷出来,可是他们人多势众,我不是对手。”
“废物,”柳大人飞起一脚,踹中小厮胸口。
他已然使了十成十的力气,却只把小厮踹倒而已。
他扶着马背站稳,心知靠自己这点本事,别说救外甥,自己都有可能搭里头。
他转头去寻顾晟。
顾晟才懒得搭理这些破事,直到接到袁宝儿瞪过来的视线,才不情愿的站起来,“走吧,我陪你走一趟。”
柳大人大喜,顾晟武艺高强,一人能当几十人用。
有他在,自然不用怕那些地痞。
袁宝儿目送两人离开,想了想又不放心,就去找了迟炳成人,让他跟着追过去。
三人很快汇合,一道赶了过去。
将近傍晚,袁宝儿过去门口,却迟迟没看到人,不由有些奇怪。
这里距离最近的镇子并没有多远,三个人又都是骑马,按理应该回来了。
袁宝儿等了又等,总算在将要巡值将要换岗的时候,瞧见几个人。
大营门口灯火通明,袁宝儿能清楚的看到柳大人和那个油头粉面一身狼狈,顾晟和迟炳成倒还好,看不出什么异样。
“回来了,”袁宝儿迎上去,什么也没问。
顾晟点头,下了马,把马鞭随手交给兵士,跟袁宝儿并肩而行。
一军统帅都下马,另外几个自然得下来,迟炳成跳下马,把缰绳交给兄弟,见顾晟没有叫自己的意思,便从边上的小路拐走了。
柳大人带着外甥紧跟在后,外甥腿脚明显不怎么便利,走动起来,一瘸一拐的。
但这些完全不在顾晟和袁宝儿的关注范围。
在他们看来,能去救人,都是他们人好心善,能活着就已经是福分,其他就自求多福。
所以两人一边低声说话,一边进了主帐,连个眼角都没扫这对舅甥。
柳大人一早就知晓这两人什么样,能得他们帮助,就已经很感激。
但那位外甥却很恼火,眼见两人头也不回,便跟柳大人抱怨,“舅舅,这都是什么人啊,怎么这样?”
“快给我闭嘴,”柳大人压低了嗓子训斥,眼睛偷偷的瞄着主帐,生怕顾晟听到。
奈何他平常在家你威信就不是多高,哪怕他此时已经是疾言厉色,但在这位被所有人疼宠的外甥眼里,也不过如此。
“怎么了,我说的没错,”外甥哼声。
“快闭嘴,”柳大人又气又急,用力拍了他两下,把他推进帐篷了。
外甥委屈巴巴的受了两下,但是在看到帐篷里的情形,登时炸开。
“舅舅,这都是什么啊,”他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我不要住这里,我要去镇上。”
“你要不想要小命就尽管去,”哪怕是疼爱的外甥,柳大人的耐心也彻底告罄。
外甥就这么一说,眼见柳大人真不惯他毛病,就是再不满意也只能忍了。
毕竟是才刚逃离狼嘴,他心里正突突着呢。
兵士送来热水,外甥便要洗热水澡,见水不够热,顿时翻了脸。
“再废话就出去,”柳大人示意兵士退下,指着外甥说道。
“舅舅,”外甥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不疼我了。”
柳大人呵了声,心说他就是疼他才这么对待他,不然待会儿顾晟来,可就不是这待遇了。
但这他没法说,难道要跟外甥说,你舅舅我也挑剔过,结果被这里的主帅修理了,我还连个屁都不敢坑?
这话他就是被打死了也绝不会说出口。
但同时,他也挺反感外甥挑三拣四。
所以在外甥又挑剔被褥不够精致时,他道:”觉得不好记睡地上。”
“这是军营,不是你温香软玉的小院,少给我在这儿摆少爷款。”
外甥见舅舅真的发火了,生怕真的被撵到地上去,老实的闭上嘴。
主帐里,袁宝儿跟顾晟道:“早前不觉得,那个油头粉面,瞧着有点眼熟。”
“郑家的小子,”顾晟冷淡地的说道。
袁宝儿冥思苦想了会儿,才道:“对,跟我的那个师姐有几分相似。”
顾晟扯了下嘴角,“自然相似,他们也算得上的没出三服的堂兄妹。”
袁宝儿眼睛瞪大,不过想想大家族的错综复杂,倒也能理解了。
“可我看我的师姐十分重规矩,他这个就,”她不是很感冒的撇嘴。
顾晟扯了下嘴角,“一样米养百样人,他不是也说,这是老莱子?”
袁宝儿撇嘴,心说这样的老来子,来了还不如不来,这是生怕老父母太长命了呀。
由此也心生警惕,等到回去,她一定把儿女管教起来,哪怕不成龙成凤,成为人人称赞的人才,也起码有修养有道德,别等她一把年纪了,还要把老脸丢在外面。
顾晟见她脸色有些沉,有些好奇,“你怎么了?”
袁宝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觉得我离开家也有些久了,你这边大抵也告一段落,我也该回去了。”
顾晟没想到突然听到这个,登时懵了。
“好端端的,怎能突然说这个?”
“就是想到了,”袁宝儿道。
顾晟却不太想让她回去,“大局虽然已定,可是为首的那几个不好抓,只怕要些时候。”
“那些人不过是些流匪,对你来说不是问题,”袁宝儿笑。
她是真的生了回去的心,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恨不能立刻收拾行囊。
顾晟眼见劝不了她,只好道:“你回去也好,儿子和女儿就都拜托你了。”
袁宝儿这才露出笑脸,“我会的。”
顾晟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在心里又骂了柳大人这对甥舅,转而温柔道:“这边有好些土特产,趁着这两天有时间,多买一些带回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袁宝儿笑。
顾晟就更郁闷了,连带回去送人的都想好了,回去这主意是临时起意吗?
袁宝儿还在兀自盘算着接下来的行程,并没有留意顾晟满心的不情愿。
袁宝儿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隔天就去镇上。
顾晟怕她一个人拿不来,特特派了迟炳成跟着。
迟炳成本以为这是个十分轻省的事情,但跟着袁宝儿转悠一圈,才终于体会了跟女人出门是什么感受。
眼见整个车厢都被装满,袁宝儿还意犹未尽,迟炳成小心翼翼提议,“大人,咱们回吧。”
袁宝儿看了眼罗列的清单,才刚刚过半。
“不急,”她说这话,钻进左手边的小店。
迟炳成经验唠叨的坐在车辕上等着,没过半个时辰,伙计和掌柜并袁宝儿,三人提着大包小包的出来。
几人十分费力的把东西塞进车厢里,迟炳成无奈的看袁宝儿,“大人,要不咱们去车马行雇个车吧。”
袁宝儿点头,“雇两个。”
一听这话,迟炳成都有些绝望。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因为买东西,生出这样的心理。
袁宝儿交代完,又去了对面。
迟炳成只能任劳任怨的去雇马车。
但等他回来,苦等了半个时辰,也没等到人,才进去店里,一问才知道,人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就走了。
迟炳成一呆,急忙找起来。
然而,任凭他把整条街翻遍,也没能找到袁宝儿。
迟炳成慌了神,他急忙赶着车回去营地,把消息告知顾晟。
顾晟处处听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要知道,不管是袁宝儿自己,三五个人近不了身,就是迟炳成,真的发挥起来,十几个人也不是对手。
所以他才放心让两人出去。
“人怎么会不见?”
顾晟呆了好一会儿才跳起来。
迟炳成耷拉着脑袋,“属下不知。”
“你都知道些什么?”
顾晟气的生吃了他的心都有,他暴躁的在座位周围踱步。
“叫人,都给我叫起来,找人。”
迟炳成迟疑了下,见顾晟整个人都在冒火,猜着她这话应该是把所有布衣卫都叫起来,包括军营和隐藏于市井当中的。
可这样的话就等同暴露他们的存在,等到任务完成,他们就要撤回来。
他们在这里,有的都生活了近十年,十分难得,若是都调回去,是不小的损失。
但此时,顾晟就在彻底暴走边缘,迟炳成不敢多话,只老实的离开了。
大帐重又变得安静,但顾晟的心却静不下来。
他绕着大帐走了好几圈,还是止不住急跳的心。
柳大人听闻异样,急急过来,“我听说袁大人出事了?”
顾晟嗯了声,盯着柳大人,“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我有什么想说的?”
柳大人莫名其妙。
顾晟转开眼,暴躁的捏着手指节。
听着啪啪的脆响,柳大人莫名的心惊胆战,总觉得他这是想要捏碎带走袁大人那人的所有关节。
“你还有事?”
顾晟正一边走一边思考,察觉眼前挡着东西,抬头是柳大人,登时不耐烦起来。
柳大人想说自己是关心袁宝儿,但见顾晟此时的样子,知晓自己多说,没准就把这人彻底惹恼了。
这会儿可没有袁大人调和,他十有八九是要吃亏的。
秉持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念头,柳大人麻溜闪了。
顾晟冷睨他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脸色越发的沉。
就知道这家伙不靠谱,关键时候根本就指望不上。
很快,迟炳成回来。
“都知会了?”
迟炳成点头,想了想,还是道:“不过大人,如此咱们的暗桩就暴露了。”
“露就露了,布衣卫那么多人,难道还挑不出过来的人?”
“属下失言,”布衣卫是有专人对此进行调教的,比如要派往南地的,首先就要教他们放言,让他们习惯这里的风俗,如此才能更快的跟这里的人打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