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料的,陆宥珩让景辰留了下来,所以在这病房里就出现了极为罕见的一景。程恩宥一个人住院,竟然出现了六个人陪床的状况。不过说起来,景寰留下是为陪景辰,陈修澈留下又是为了陆宥珩,除了宁灏堃和陆宥珩外,任光灿就好像个强插进来的。好在这个三人间里有一张床是空的,当下任光灿坐在那床沿边,正埋头打着游戏。这会儿躺在中间的程恩宥浑身不自在,只要是他随便动上一动就有好几双眼睛盯着。
到两点的时候任光灿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你们真是夜猫子,都一点也不困?”
“困又怎么样?”宁灏堃瞅着这人,尽量压着声音说:“这儿算上陪睡椅的话也只有两张床,我们这么多人呢,难道还能睡过道里去?”
任光灿一听也忙从床位上起来了。
“那我就不掺和了,我先回学校去,明天我下了课就来。”
宁灏堃点点头,这病房本来就不大,再被他们这群人占着算是怎么回事?之后他们好不容易又把陆宥珩几人也劝回去了,这病房里陆陆续续的,到头来竟然只剩下景辰和景寰两兄弟。
景辰身上的伤已经做了处理,从进来的时候他脸上就多了两个补丁,他此时正坐在角落里,那脑袋都快埋到脖子梗了。程恩宥瞟了他一眼,竟觉得他这副样子,还有些可怜。
可怜?他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石膏,再怎么说那个可怜人也该是自己吧。
“想不到你还挺能打的。”趁着景寰去买东西的这会,程恩宥突然说。
“我在英国的学校,学过一些散打。”
散打?程恩宥竟笑说:“看来我是输给专业的了?”
“我,只是知道一点,不算专业。”
“你平时藏得挺好啊,这些技能可是一点也没人看出来。”
“我没有故意藏着,今天是个意外,”本来坐得老远的景辰也走了过来,“我没控制好手上的力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反正我也没留情,你不是也挂花了吗?我们彼此彼此。虽然今天我是输了,但至少还输得不那么丢脸。”
“学校那边你怎么交代?”
程恩宥马上敏感道:“你是在问学校,还是在问向熙?”
“我问的,你清楚。”
“我说是自己摔的。”
什么?这答案倒完全出乎景辰的意料。
“怎么了?难道还要交代是被你打成这样的?你不是个五好学生吗?信义的那些人也不相信你会打人吧。”
“事实就是事实,我不在意。”
“你不在意可是有人在意,我不这么说又能怎么办?难道让夏向熙知道我们两个动了手?”
景辰一听就皱起了眉头。
“景辰,你是总标榜着自己会为他人着想吗?这次又是怎么了?难不成你除了伤到脸,还伤了脑子?”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萧诺和泽予那边我已经说好了,他们会按我的说法来。”
“那我去跟修澈还有光灿商量。”
程恩宥一抬头,这人明白得还挺快。
“光灿没什么,但对陈修澈,我劝你说的时候留个心眼。”
“嗯。”
这人平静的态度让程恩宥吃惊不小,“怎么?你不护着他了?”
“嗯。”
之前是说太多,现在就只会嗯嗯啊啊了,这个景家小少爷的个性他还真不怎么喜欢。
“恩宥,其实……”
“你用不着道歉,我不需要。”
“我只是想说,动手的事,跟向熙没太多关系。”
“所以你就是单纯的看不上我?”
景辰嗓子一哑,也不知该说什么。
“行了,我早就知道,我也看不上你这个贵公子。”
“不是看不上。”
“那其实也就是为了夏向熙。”
怎么又绕回去了?景辰一瘪嘴,只觉得跟这人说不到一块去。
“你有什么好怕的?难道为了向熙动手就很丢脸。”
“不是。”
“那又是什么?”
景辰扫了他一眼,又坐在一旁不搭话了。
“其实,我还觉得挺痛快的。”
“痛快?”
“早在你哥生日的那天我就想揍你了,不过看在大家的份上我才强忍着,现在想来,如果动手了的话,那天下不来台的也只会是我吧。”这人说着竟笑了,相比这段时间他们的相处来,程恩宥就属这次笑得最为自在。
“那个既然扔了吊坠也算了,迷宫、漫画书、手办,你还真的是一而再再而三啊,你就是怕别人看不出来你这颗司马昭之心吗?”
司马?景辰一抬头,“什么昭,之心?”
“就是你要抢我女朋友的心思。”
“我……”
“难道你没有?”
景辰避开了他的眼神,这也算是默认了。
“喜欢就是喜欢,你别再装给别人看了行不行?就你这个演技,还不如明摆出来,我看着也不会那么窝火。”这人说着,怎么还透着些玩笑的味道了?
景辰投去了个不明所以的眼神,谁知程恩宥只是冷哼一声,说:“你不是早就想揍我了吗?虽然这手折了,但大家都痛快,我们这下就算是彻底撕破了脸,你不用跟我装,我也不会再忍你,我觉得是值了。”
“你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不故意,我就是看不上你那副闷不吭声的样子,拖拖拉拉的,一点也不像个男人。”
“呵,原来你是早准备好了要激我?”
“可我也没想到你那么好激啊,”程恩宥顺势斜了他一眼,“我看你哥刚才整张脸都是黑的,怎么样?他从来没见过你这副样子吧。”
景辰一听,只好承认的点了点头。
“在国外的时候都是你照顾他?”
“这是应该的,他对那边不熟。”
“是啊,所以你这样的人设多完美,完美的弟弟、完美的儿子、完美的学生、完美的朋友,不过今天倒让大家开了眼界了,所以我这胳膊,折得真值。”
“在你眼里是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的?”
“嗯?”程恩宥一偏头,“什么意思?”
“你觉得,每个人都是这么的虚伪吗?难道你对每个人,都要想办法揭开他们的假面具?”
“并不一定。”
“动物世界看过吧?”
怎么还扯到动物世界了?这个ABC的脑子他真是没办法理解。
“看过啊,怎么了?”
“有时候伪装,是一种最好的自我保护的方法。”
“呵~”程恩宥冷笑一声,“你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你也需要自我保护?”
“这个世界上遭遇不幸的并不只有你一个,只是有些人喜欢标榜,而有些人选择沉默。”
标榜?程恩宥顿时冷了脸,“景辰,你说谁标榜了!你……”
“都已经四点了,你们不睡还让不让其他人睡?!”旁边住的的中年男人忍不住抱怨起来,“要聊天到外面去聊,这里是医院又不是你们家卧室!”
程恩宥这时才偃旗息鼓,他将身子翻到一侧,只闷声不说话了。
“你这样侧着,伤口不会痛吗?”
“不会。”
景辰叹了口气,他站起身后就将这人的身子强扳了过来。
“你干什么?”
“医生说了,你只能平躺。”
程恩宥瞪圆了眼睛,一时之间看着那人脸上包好的两大块纱布,他也只斜了那人一眼的在病床上躺平了。
“伤口,还痛不痛?”
“我说了,没有。”
“如果痛的话告诉我,值班室就在旁边,我去叫的话比较快。”
程恩宥很是不解的看了看这人,他扫了眼旁边拉上的帘子,又极力压着声音道:“景辰,我知道你今晚留下来只是做做样子,让大家看到就行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不用演得这么认真。”
“我自己犯的错,我自己来担。我不用演戏给其他人看,更加没心情在你面前作假,我只是需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给自己一个交代?这人的大道理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你早点睡吧,明天七点还要去排检查,没几个小时了。”
“检查?难道你带我去?”
景辰‘嗯’了一声,程恩宥愣住了。
“我哥明天会去学校请假,至少这个星期,我会在这里。”
“你到底什么意思?是特意要留下来恶心我吗?”
景辰不说话,只是转身坐到了旁边的空床位上。
“景辰!”
“嘘。”那人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碍着这是医院,程恩宥也没办法,只得强闭了眼睛逼着自己睡觉。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有意思,正站在病房门口的景寰想着,他手里提着刚买来的洗漱用品,没想到才进门就看那两人聊得正起劲。那是在聊吗?景寰又转念一想,他们两个看起来还真不像寻常的情敌。
以前他只觉得程恩宥是个性子倔强又怎么也不听劝的浑孩子,今晚他倒瞧出他的可爱来了,毕竟景辰还是大上一岁多,怎么看那人都有一副兄长的样子,刚才那画面看起来倒有些像当年他教训小学弟的时候。
景寰小心的合上了门,之后又抱着购物袋坐到了走道里的长椅上。都说这世间的事福祸难料,这次会不会是应了这话呢?
程恩宥、夏向熙、景辰,这三人连起来的话,没准还是个有趣的故事。